看着一本正经、眉宇间却掩饰不住冷漠疏远的罗川,罗敷顿时明白。
“你是在怨你爹当年不辞而别?”罗敷问道。
罗川没有说话。
“谁愿意离开自己的至亲?舍得骨肉分离?若非迫不得已,你爹他又岂会离开你。”罗敷叹道。
罗川沉默。虽说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可每当看到别的支系子弟再不济也能享受父母照顾、天伦之乐,他却永远孤伶伶一个人,无依无靠,心中难免郁郁。
对于那个在自己六岁那年不辞而别的男人,罗川感情十分复杂,连带着,对整个罗家都没有什么归属感。
“你七岁那年和族学的兄弟打架,被他们关进族学后面的枯井,你在井里睡了一夜,醒来时已在屋里。”
“八岁半时,你想去找你爹,从马厩偷了一匹准备进贡给王室的宝马。这事被管事发现,上报府主,府主大怒,原本命人将你吊打二十鞭。之后不了了之。”
“九岁你为了学丹道武学,跑遍了整个白玉京,遇上专拐童男童女的巨蛇帮。第二天,巨蛇帮帮主被杀,巨蛇帮解散。”
“十岁时,你拿积蓄三年的全部身家去买武学秘籍。就算是最寻常的丹道武学秘籍,也需要一颗金饼,你却用手头的六十枚银币,买到了那间丹道武学坊里最好的秘籍……”
罗川难以置信的看着罗敷,罗敷每说完一句,罗川的心便颤动一下。
七岁那年他在枯井中看着星空睡着了,醒来后第一眼看见族学里的夫子,自然以为是夫子救了他。
八岁时,他被锁在刑房里看着蘸满盐沙的鞭子,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没想到过了两天仍无动静,罗川只当自己被忘了。
九岁那年罗川和一群被拐走的小孩跑出已成废墟的巨蛇帮,压根没想过会有什么巧合。
十岁时,罗川把那部秘籍拿回家后,窃喜了一个多月,只当自己占了老大便宜。
……
香风从身后袭来,罗川犹豫一下,没有躲开。
“都是你在暗中帮我吗……为什么?”罗川忍着心底莫名的悸动,强作镇定。
一直以来,罗川都以为在这间冷冰冰的府邸里,只有他一个人苦苦挣扎。周围的人虽然和他同姓同源,可对罗川而言,他们和府外的路人没什么区别。今天他才知道,在这间府邸里,他并非没有亲人。
“这还用问。”
罗敷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纯真笑容,很自然的将罗川揽入怀中,轻轻抚摸。
“因为你是那个混蛋的儿子。”
罗川回想起十多天前,在青云厅上,罗敷看自己的古怪眼神。直到今日罗川方才恍然大悟,那不是鄙夷漠视,而是一丝隐晦的关切。
“你爹离开之前,我已被册封少主。你爹表面是个一本正经的读书人,私底下却很狡猾,他知道我会暗中照顾你,这才换上行商的身份安心离去。”
罗敷丹凤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看了眼罗川,嗔声道:“说到狡猾,你们父子俩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姑姑看着你长大,你从小做的那些恶作剧已经够多,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你竟能隐藏这么深。”
闻言,罗川脸色微红:“姑姑说笑了,罗川只是偶尔自娱自乐,绝对无伤大雅。”
听到罗川改口,罗敷眼神一暖:“小川,你就不想知道你爹爹为何离开你,之后又去了哪?”
“姑姑,我们先应付眼下之事吧。”罗川下意识的岔开话题道:“我得到消息,罗江准备在老太君的寿宴上对次府下手。”
罗敷眼神变得冷厉起来:“原来你也知道了。没错,主府一脉一直想要吞并我次府,却始终无从下手。”
“无从下手?”罗川喃喃道。
罗敷点头道:“诚然,主府的实力一直强于次府,半步散人境,主府有四人,次府只有府主一人,大空灵境主府有七人,次府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三名少主。不过可别忘了,在罗家两府之上,还有老太君,只要老太君一天不允许,主府就别想有所企图。”
原来是因为老太君。
罗川了然,他一直以为老太君属于主府。
心中一动,罗川脱口道:“难不成罗江是想在寿宴上,用仙家来压老太君,进而吞并次府。”
赞赏的看了眼罗川,罗敷叹气道:“是啊,罗江可是仙家内定,老太君的寿宴是他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在寿宴上,只要仙家发话,赴宴的白玉京世家们响应,老太君就算心中不乐意也无可奈何。这便是阳谋,光明正大,无可奈何。”
罗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明白罗敷的无奈。
自从罗川懂事以来,主府和次府的关系便一直很僵。罗家的资源就那么多,一旦次府被主府吞并,次府众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偏偏主府实力远强于次府,这次又有仙家帮衬,主府胜,次府亡,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这一局,很难破。”罗川道。
“我知道,府主也知道。”罗敷撩起一绺额发,轻声道:“可事情并非完全没有转机,你不知道,就在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