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东林党那班小人竟敢上疏参劾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次落入我们锦衣卫手里,好歹要给殿下出了这口恶气!”
朱由检与汤若望谈兴正浓,冷不防被许显纯的献媚所打断。
其实朱由检对东林党并无多大恶意。虽然这帮人参自己纯属没事找抽,但是平心而论,参劾的理由也确实不是瞎编出来的。自己确实让天启玩得很high,可能也确实为此耽误了些朝政。而且自己虽然被骂,但也没少个胳膊少条腿,那你骂就骂呗,我该咋过还咋过就行了。
但听许显纯这意思,显然是把杨涟等人整得不轻。朱由检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假意问道:“敢问许大人,对杨涟等人的审讯,进行得怎么样了?”
许显纯精神大振,高声答道:“回殿下,卑职奉了圣旨,将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六名犯官逮入北镇抚司诏狱。第一次提审之时,这六人气焰还颇为嚣张。卑职问:‘汪文言指证你等收受熊廷弼贿赂,事实俱在,你等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那杨涟第一个跳起来道:‘你说汪文言指证我等,且让汪文言出来,与我等当面对质!’卑职训斥他道:‘汪文言早已认罪伏法,现有供词在此,已是铁证如山。你若要当面对质,且去地狱里寻他吧!’”
说到此处,众人哄然叫妙,纷纷称赞许显纯这一句说得解气。朱由检虽也勉强挤出笑容,却面色惨白,简直比哭还难看。
许显纯浑如不觉,继续吹嘘道:“此六人仍是不服,还以为自己是朝廷命官,一再咆哮公堂。卑职无奈,只得将六人杖责四十、拶手敲一百、夹杠五十。杨涟、左光斗等人刚才还吹嘘自己是‘铮铮铁骨’,这一顿打下去,却成了一摊烂泥!”
众人再次爆发出一阵狂笑。朱由检却再也笑不出来,颤声问道:“那是什么刑罚?”
许显纯得意洋洋地笑道:“回殿下,杖责即是用五尺长、小腿粗细的榆木大棍,打犯人的屁股。一棍下去,保证皮开肉绽。这还是卑职让掌刑的衙役手下留情,要认真打,不出二十棍,早将他们腿上的肉都打飞了!”
朱由检听得心惊肉跳,许显纯却若无其事地继续介绍:“拶是北镇抚司独有的刑具,即用绳子穿五根长一尺多,手腕粗细的杨木棍,套在犯人手指上。用刑之时,提起绳的两头,用棍敲穿着的小木棍。敲的次数愈多,小木棍穿得越紧,拶上下翻动,则犯人痛苦愈重。”
“至于夹杠,乃是杨木制成,共有两根,长三尺。在离地面五寸多的地方以铁条贯通,每根夹棍上绑三副拶。”许显纯滔滔不绝地道,“夹人时,将棍直竖地上,将犯人的脚放在棍上,用绳捆住,再用一副夹棍支在脚的左面,使之不能移动,然后用一根长七尺、粗四寸的大杠,从右边狠击犯人的胫骨。一杠下去,犯人鬼哭狼嚎,痛不欲生,就是铜筋铁骨,也要如实招供!”
“许大人好手段!”众人又是一通溜须拍马,许显纯却故作谦虚道:“卑职本也不欲动此重刑,奈何这几名犯人抵死不认。用刑之后,却还得从实招来,这又何苦来哉!”
“他们都招供了?”朱由检惊问。
“当日这几人受刑不过,全都昏了过去。”许显纯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忿恨,“但汪文言早有招供,几人所受贿赂,杨涟两万两、左光斗两万两、周朝瑞一万两、袁化中六千两、顾大章四万两、魏大中三千两,又岂容抵赖?卑职五日一比较,让他们追缴赃银。结果第二日,就有袁化中、周朝瑞、魏大中的家人即分别送来银两。若未受贿,又何必送钱?”
朱由检心中暗骂:好狠毒的许显纯,明明是家人怕这六人在狱中受苦,不得不送上银两以求免祸,却被许显纯当作受贿的证据!
许显纯冷笑一声接着道:“卑职见此六人还不老实,遂给他们定下规矩:改五日一比较为三日一比较,每次比较,每人至少要缴四百两赃银。孰料这几个老家伙舍命不舍财,杨涟、左光斗竟是一两银子也不缴,其他几个也只第一次缴了几十两,还硬说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卑职岂肯轻信,只得继续用刑。”
“那这几人该判何罪呢?”朱由检已经不忍再听下去,忙打断许显纯。
“万岁有旨:先追缴赃银,待缴清以后,再移送至刑部会审。”许显纯阴恻恻地笑道,“但看这情形,此六人是不打算缴清赃银了。”
朱由检已经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竟是要将这六人,全部在诏狱中活活打死!
周围的众人还在觥筹交错,朱由检却觉得不寒而栗,仿佛自己不是在参加的宴席,而是来到了阴风惨惨的地狱,身边全是吃人的恶魔!
此时众人已都略有醉意,许显纯和崔应元突然起身,对周奎告辞道:“指挥使大人,万岁有严旨,一定要在年前将杨涟等人的赃银追缴完毕。今日又逢比较之日,卑职等还得去诏狱提审犯人。”
周奎虽新任锦衣卫副指挥使,实则并无多少权力,锦衣卫的运行还是许显纯和崔应元等人掌握。因此也抱拳拱手道:“二位大人辛苦,老夫送送二位!”
许显纯和崔应元这一走,如孙云鹤、杨寰等官职较高的锦衣卫武官也纷纷告辞,三桌宾客竟走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