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儿子,你当这里是驿馆还是妓院?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操你奶奶的大声说个屁话哪!”
许宣只当听不见,大声道:“洗琴,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洗琴摇了摇头,惨笑道:“公子爷,我活不长久了,你不用管我,还是想着如何自己逃命吧。老爷已经被押到京城去了,听说夫人以及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被下狱了,这次的大祸,只怕是难逃过了。”
他脸颊泛红,精神稍振,说话也顺溜了许多,许宣心里却越发苦楚难过,知道他已是回光返照,强撑不了多久了。
洗琴挣扎着坐起身,道:“公子爷,老爷被官兵抓走前,让我去分堂的书房里取一件东西,说那东西关系到许家上下的存亡。我假扮成你,骗过守卫,将那物拐了出来,可惜没能来得及逃走,官兵就追来了。我将那物藏在一个极为隐秘之地,你如果逃得出去,切切记得去取出来。那地方……那地方……”
他说得太急,脸色涨红,张大了嘴,似是一口气接不上来。许宣大凛,叫道:“洗琴!洗琴!”
洗琴脸色又转为惨白,按着自己的胸口,喘气道:“公子爷,你……你还记得去年元宵节,给我……给我出的灯谜么?东西就……就藏在谜底里……”声音越来越小,手掌忽然往下一滑,动也不动了。
许宣张着嘴,泪水热辣辣地烧过脸颊,脑中空白一片。想不到洗琴活着时,常常被他取笑打骂,死的时候,却叫他如此伤心;而某些从前至亲至敬的人,最后反倒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他怔怔地坐倒在铁栅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洗琴所说的话来。不知父亲托他去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竟引得南宝棠与李提刑等人如此垂涎,又生怕让程仲甫知晓?思绪淆乱,一时间也记不起去年元宵节自己所出的灯谜。
他接连经历了严刑拷打、雷电轰顶,又被王文卿气浪重创,“换”过脏腑,早已元气大伤,想了片刻,便觉头痛欲裂,疲乏之极,不知不觉中又倚着铁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洗琴的尸体已被拖走,那干瘦狱卒正骂骂咧咧的翻找着斜对面的牢房,想从干草堆里找出些线索。
林灵素依旧头戴枷锁,双眼似闭非闭地坐着打盹儿。
许宣知道这魔头喜怒无常,心机又极为深狡,自己再开口求他也是无益,自己越是表现得急切,就越难在与这魔头的僵持对峙中取得上风,一不留神让他察觉那玉如意的主人早已归西,反倒连救父母的希望也没有了,当下绝口不提救人之事,只管盘坐调息,按照葛长庚所传的经诀炼气养神。
又过了一个时辰,走道里又响起脚步声,那络腮胡子的狱卒喝道:“开饭了!你们这些死鬼全都给我起来!”提着麻袋边走边骂,将四个又干又硬的冷馒头丢到牢里。
馒头虽然远不如昨夜的酒肴可口,却也聊胜于无。许宣细嚼慢咽,吃了个半饱,又继续调气用功。
如此醒了又吃,吃了炼气,炼完气倒头便睡,循环反复,一连过了六天,许宣的精神大为恢复,伤口也没那么疼痛了,丹田内又能感到那团暖洋洋气丹,如小耗子似的在经脉内周转飞窜。
林灵素似乎也不着急询问那玉如意主人的下落,每天气定神闲地坐在牢里,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调气,偶尔又消失得全无踪影,回来时每每带上不少的好酒好菜,自顾吃得不亦乐乎。
许宣也不跟他客气,大咧咧地取了来吃,吃完则继续盘坐练功。两人各行其是,彼此间不说一句话。
牢里冰冷黑暗,虽有那魔头作伴,却觉得不胜孤单。
有时他夜半醒来,想起父母命悬一线,难免呼吸窒堵,恨不能跳起来纵声大吼;有时想起白素贞,想起她那双冰冷而又娇媚的眼波,心头酸甜苦楚,喉中有如堵了一块大石。
与她不过几日不见,却仿佛已隔三秋。人海茫茫,生死难料,也不知今后是不是还有相见的机会?
这天夜里,他炼毕气丹,迷迷糊糊地倚墙而睡,正梦见峨眉山上云海茫茫,红日如轮,他与白素贞并肩御风而飞,忽然听见“嘭”地一声巨响,有人迭声惨叫,夹杂着“叮叮当当”兵器交碰之声。
刚一睁眼,只见那络腮胡子的狱卒“呼”地从眼前横飞而过,猛撞在石壁上,鲜血喷得满地都是,当场毙命。继而一道白影翩然疾掠,连声叫道:“许宣,许宣,你在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