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富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出,才对着江大军无奈叹道:“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不占公家便宜是好事,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为什么要推掉不要?看来今天我要是不把这事说清楚,这自行车你是不打算要了。”
看着江大军毫不犹豫地点头,侯富国也是苦笑不得,拿起桌上的大前门,甩出一只,扔给江大军,等自己也抽出香烟时,火柴已经点好了。
侯富国抽了一会烟,才道:“知道三皇五帝十八罗汉吧?”
江大军点头道:“这个必须知道啊,身为轧钢厂工人子弟,这些话听了没有三百遍,也有二百遍了,二十六家厂子,我都能倒背下来了。”
侯富国摇了摇手,“咱们厂炼钢分厂上马晚,58年才开建,陈副总的这个说法57年就提出了。
虽然现在每年炼钢分厂的产钢量跟产铁量,都比排名靠后的几个罗汉高,钢材产量就更不用说了,咱们一家就占京城钢铁行业的半壁江山,但在整个钢铁行业,红星轧钢厂还是个散人。”
“隔壁的景钢是五帝之一,一直是部委直属,咱们轧钢厂却隶属京城冶金局,历任厂领导都想让咱们厂更进一步,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么个救人英雄,肯定要好好宣传的,领导们联系了部里的第一副部长,出席你的表彰大会。”
江大军八卦听的飞起,正等下面呢,老侯断章了。
他抬头,仔细看了一眼侯富国,见他神情正常,才小声问道:“咱们被领导鸽了?”
侯富国皱眉,“什么鸽了?”
“就是放鸽子啊。”
当年,京城有很多养鸽子的人家,鸽子放出去散养,也不怕它们找不着家,鸽子会认路,自己就飞回来了。
后来就有人盯上这飞出去的鸽子,在养鸽人的家附近埋伏,专门裹人家鸽子。
后来就有一句话,放出去的鸽子,有去无回。
“滚蛋,哪有这么背后编排领导的,”侯富国骂道,不过骂着骂着,自己也笑了。
过了一会,侯富国恢复正常,脸色一板,摇头叹道:“事是这么会事,但不能这么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嘴上没毛。”
“反正就是大领导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了,咱们自己宣传就有些尴尬,这表彰会就取消了,你要是想再来一个,就好好表现,争取拿一个劳模回来,有没有信心啊?”
“有,”江大军立正喊道。
“嗯,这事也跟你说完了,赶紧回去上班吧,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江大军了然,转身离去。
侯富国回到座位上,给自己点上烟,闭目沉思。
江大军救人这件事为什么一定要大领导出面才开表彰大会,实则是因为事情本身经不住推敲,当时的有毒气体是怎么冒出来的,按照厂里的说法是管道陈旧,以至于有些破漏之处。
但,管道陈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厂领导们就算把事情推脱到勤俭节约上,也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
因此,请领导背书就很有必要,表彰大会,最关键的不是江大军救人,而是请领导参加。
良久,侯富国被烧到烟屁股的大前门给烫到,急忙扔下烟头,摇头叹道:这才进城几年,所有人都变了,不再敢于坦诚自己的错误,反而习惯了掩饰错误。
包括他侯富国,也不例外!
当年主席说过,进京赶考,我们决不当李自成,如今这城是进来了,可这革命事业啊,还是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