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水利摔门而去。
黄萱和朱赶超二人的情绪,被她带的有点低落。
屋里的氛围,顿时稍显沉闷。
「走了?算了,没她还清净一些。来来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彭勇举杯,「既然是团年,不喝两口酒助兴可不行。」
酒是好酒,5块3毛7一瓶的「五粮液」。
打开瓶盖,满窑洞都是一股醇香的白酒味道。
「喝!」
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晚上的张晓丽,似乎有点转了性子。毫无以前那种温温柔柔、害羞内向的感觉。
只见她很是豪爽的一扬脖子。
满满一瓷杯的白酒落肚,张晓丽俏脸立马变得通红。
张晓丽用手背,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唇上的残酒,「黄萱同学,喝呀!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好不好?」
黄萱还没喝酒呢,
她一张娟秀的脸,倒是先红了...
「我,其实我会喝酒。」
黄萱温温柔柔的一笑,「我爸是公社的副主任,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下班回家之后,一个人独自喝上两杯。」
张晓丽问她,「你是不是偷喝了你爸的酒?」
黄萱嗔怪道,「哪有啊?我不是偷。小时候,家里人老是催我。
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将来要怎么怎么。所以有一次,我实在是烦的不行。
于是半夜三更爬起来喝了几口。结果...你们猜?」
朱赶超猜:「结果被你爸妈发现了,又是一通唠叨?」
彭勇笑道,「是不是把你妈给吓住了,担心你这个乖乖女,被她们逼疯了?」
黄萱脸红的,如同树梢的红苹果,「哪有。我整整喝了大半瓶儿白酒,居然一点儿都没觉得喝醉...」
张晓丽咯咯笑,「那你的酒量可真好。来来来,我们举杯吧!」
「今年是你们在异地他乡,过的第一个新年,你们心里的滋味,恐怕都很复杂吧?」
张晓丽举杯,微微一笑:「不过呢,其实这也正常。
不怕你们笑话了,我第一次在外面过春节,是在西南边陲的寮挝县。
那天晚上,我想我的亲人,想我的那些侄子侄女们...
想着想着,我就想哭。然后我就躲到菜园子里去,偷偷的哭了整整大半夜呢!」
罗旋一怔:「我怎么不知道?」
张晓丽杏目圆睁,「你肯定不知道啊。那天晚上,你喝的酩酊大醉,先是和老闵抱头痛哭。
老闵说他好惨,从繁华的十里洋场,跑到了那个半原始的寮挝县落脚。
说他这这一辈子,恐怕就只能在拉枯寨子里,和一帮毫无共同语言的女人,终老一生了。」
彭勇很是好奇,「你说的那个老闵哭了?他们俩抱头痛哭,意思是罗旋也哭啰?」
张晓丽咯咯娇笑道,「是啊,罗旋哭的比谁都大声...老闵说他有家不能回。」
「罗旋却说,老闵比自己还好一点,至少还是生活同一个时代。
罗旋说他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没有高铁、没有电脑,没有手机...」
张晓丽咯咯直笑:「罗旋那天喝的...好醉呀!先是抱着老闵哭,然后又抱着人家老闵的小姨子。
说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懂他...」
「咳咳咳——」
罗旋赶紧干咳两声,「往事休要再提。今天大过年了,咱们说些开心的事情。」
彭勇问,「什么没有电脑?
我听说,只有那种等级很高的国家研究单位,他们那里面才配备了电脑。」
「咱们普通人接触不到电脑,这不是很正常吗?」
彭勇扭头问罗旋,「什么是手机?」
罗旋瞪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千万别告诉我我,你不懂这个。」
彭勇脸一红,
嘴里喃喃自语,「那不应该叫飞什么机?」
罗旋嘿嘿一笑,「没手,怎么也飞不起来...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来来来,喝酒。」
等到三杯酒落肚,屋子里的温度便直线上升。
尤其是朱赶超,或许他平常压抑的有点厉害。
等到他喝的脸红脖子粗之后,「唰」的一下,就将自己的棉外套给扒拉下来。
「我好想家啊。」
朱赶超眼眶之中,有一抹思念在流动,「以前我觉得家里好穷,我睡的那间泥巴房,四处漏风。
到了冬天,那水淋淋的雾气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就会从缝隙里面涌进房里。
一觉醒来,我的眉毛上,头发上都挂着一层层的寒霜。」
「以前,我一直都嫌我家太穷,记得小时候,我就没吃饱过一顿饭。」
朱赶超说着,
他眼光中那股回忆,终究化作两滴晶莹,砸落在酒杯之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可现在,我离开了家。」
朱赶超仰面望着窑洞顶,「我才知道,原来只有那个穷贫穷的家。才能安放我这颗心...」
「罗旋同学,你还有酒吗?」
朱赶超擦擦眼泪,「我今天晚上就想喝醉。」
罗旋站起身往里窑走,「有啊,给你管够!」
这里面的那口窑洞里,有一个社员送过来的老式柜子。
这红漆柜子很重,也很结实。
自打别人把这个柜子送来之后,罗旋就将这个柜子,毫不客气的给据为己有了。
而且罗旋上面了挂锁,弄成了自己的保险柜一样。
反正要什么东西,罗旋就从这个柜子里往外掏...整的跟个百宝箱似的。
今天晚上喝酒都是些猛人:张晓丽自带酒量,半斤六两的,一时会儿还喝不醉她。
张晓丽酒量不小,没成想那个娇娇柔柔的黄萱,她竟然也是自带对酒精免疫的体质。
喝起酒来比张晓丽还猛!
倒是在场的三个年轻男子,比两个姑娘醉的更早。
朱赶超喝醉了之后,坦胸露肉的开始嘶吼《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
他唱着唱着,在场的男男女女也跟着起哄。
又是什么《打靶归来》,《接过谁谁手中的枪》。
唱到后面的时候,放形浪骸的众人又开始吼《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其实唱这一首歌,若是被别人听见了的话,还是会给知青们,带来不小的麻烦的。
好在这个知青点远离村庄,又是大年三十晚上。
生产队的社员们,大人忙着嗑瓜子儿聊天、守夜。
他们是不会出来串门的。
而生产队的小孩儿们,则忙着放鞭炮。若是调皮一些的男孩子,还会到处去找牛屎堆,好把鞭炮插在上面。
只等到鞭炮炸开了一刻,他们好享受一波视觉盛宴.....
窑洞里的知青们,吼啊,唱啊,跳啊,闹啊!
压抑已久的心情,在这一刻
得到了尽情的释放。
思乡的忧愁,在此时化作颗颗汗珠蒸发、消散。
最后变成晶莹的白色盐粒,悄无声息的跌落在窑洞地上的尘埃之中。
不复得见...
除了罗旋之外,所有的人都喝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