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脚下的地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卡察”声后,她这才抬起脚来。凹陷下去的地板反弹回来,重新恢复了平整。
“接下来,就交给仁慈的上帝吧。”颜若卿一手捏住了胸前的银色十字架项链,慢慢回到了训练室。
“若卿,你去哪了,这么久。”正舒展着身体如同一幅美丽油画的冯霜扭过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颜若卿的神色,发现对方已经没有异常之后,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了绝美的笑容。
“今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城市花园那边逛逛?别总绷着自己嘛,你看我就从来不加练,不科学的锻炼效果不大还伤身体。”冯霜元气满满地说。
颜若卿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缓缓松开了手心里攥着的十字架项链,白皙的手心上被印出了深深的红痕。
“好啊。”她浅浅地笑了,神情柔和而真诚,“那么,在下班之前,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考核室的舞台上排练一下?”
“当然。”冯霜笑容灿烂地点点头,凑过来拉着颜若卿的手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这是一个十分正常的提议,芭蕾演员们大都会提前去熟悉一下舞台,希望考核时能少一点紧张和陌生感,好让自己表现得更好一些。
于是,考核室内,颜若卿端庄地坐在观众席上,左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十字架项链,静静看着舞台上那道翩翩起舞的身影。
那白色的身影跳跃舞动间,柔美轻盈,夭矫灵动,翩跹若飞,脸上的笑容纤尘不染。舞蹈中的冯霜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哪怕是对舞蹈一窍不通的人,也会沉醉于这优美的舞姿之中。
“就像是有魔力一样……”颜若卿的神色也带着一丝沉迷和暗然。跟自己相比,舞台上的女孩才更应当被称为舞蹈的精灵,一直被称为天才的自己倒是成了笑话。
卡察——彭!
“啊!”
一阵木板折断的声音,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舞台上正翩翩起舞的白天鹅惊呼一声之后,如同折翼的鸟儿一样跌落了下去,然后再无动静。
颜若卿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小臂,然后快步冲上舞台,一脸惊慌和担忧地透过舞台上的大洞往下看去。她看到冯霜一脸惨白地蜷缩成一团,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而她的那只曾经线条优美的右脚脚腕往外翻折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冯霜!”颜若卿叫道,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眼中却是流出泪来了。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随后再度攥住胸前的十字架项链,缓缓跪倒在地。
【这样的妈妈,好恐怖啊。】全程旁观了这一幕的小鬼也忍不住捂着胸口,感觉身体一阵阵发冷。他不明白设计了这一切的颜若卿为什么还能哭得这么自然而然。
他更意识到,眼前的颜若卿已经是一个坏人了。如果说之前霍龄月的死是咎由自取的话,现在的冯霜却完全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我倒觉得,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是在哭。就像什么呢?一种对死掉的过去的祭奠。”余晖微微翘起嘴角道,“我们打赌怎么样?”
【……你现在还有心思打赌?】小鬼抖了抖眉毛。那边正黑化着呢,你能不能严肃点?
好吧,被余晖这么一打岔,小鬼感觉自己沉重压抑的心情貌似变得轻快了一点。
“哦豁,异变来了。”余晖忽然眯了眯眼睛,发现周围的环境勐然间开始变黑,只有眼前正跪地哭泣的颜若卿还依稀可辨。
“冯霜,她的腿摔断了,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颜若卿这时候开始说话了,交流的对象不是舞台下面的冯霜,而是不存在于过去的旁观者。
“我很抱歉,但这是上帝的安排。”她用唱歌一般的语调轻声说着,像一只轻快歌唱的百灵鸟,“她本可以选择不跟我来,但她来了;她本来可能不会踩在那块地板上,但她踩了上去;那块地板可能并不会塌陷,但它塌了;冯霜可能不会受伤,但她最终摔断了腿……”
“考核室的钥匙本来可能不会挂在那里被我找到,但今天它偏偏在那里;工作人员也可能提前发出警告或是折返后发现考核室的门被打开了,但他们没有;敞开的考核室本可能被其他人抢先占了,但并没有……”
“你瞧,有这么多意外的可能性,但冯霜还是通向了自己最坏的结局。”颜若卿抬起双手抠挖着自己的眼睛,眼泪变成了黑红的血色,“我只是搭建了一个舞台,是上帝帮我们选择了那个最让她愉悦的结局。”
“啊啊,本来我想,如果那天冯霜平安无事的话,从此以后我就真心接受她这个朋友,接受自己不是那么优秀这个事实,接受自己的命运,不再去嫉妒和怨天尤人。”
“可是,仁慈的上帝总是卷顾着我呢。”颜若卿忽然放下了双手,露出了那张显得苍白和模湖的脸庞。
令人不适的是,她的眼皮此时却被黑线缝了起来,在脸颊上淌出两行血泪,粗粗的线头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气中缓缓蠕动着。
“呵呵……”她吟吟浅笑着,缓缓站了起来,“于是,从此以后,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方式。”
余晖眨了下眼睛,周围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吞没了自己,也覆盖了颜若卿的身影。
眼前陷入了一片绝对无光的黑暗,耳边也寂静无声。
“好熟悉的感觉,”余晖重重挥了下手里的撬棍,“好讨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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