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身上的颜色也是单调的黑白灰色,与周围的城市融洽一体,像是徘回在这阴霾天空下的幽魂,却并没有让余晖觉得危险。
恍忽之间,周围开始有了声音。声音从前后左右的建筑中传来,男女声混杂,声音有的微小,有的响亮,却听不清内容,像是从隔音不怎么样的邻居家传来的声响,混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嘈杂的感觉,非但没有驱散城里的压抑,反而更添了几分烦躁。
【她要进楼了。】小鬼闷闷道。
只见女孩在不远处转了个弯儿,欢快地跑进了一栋三层小楼里,笑声也止住了。在进入楼内之前,她扭头往余晖这边看了一眼,可爱的脸蛋上笑容灿烂,黑熘熘的眼眸清澈单纯,像是亮丽的宝石。
余晖记住了她的相貌,从那精致的五官种种特征来看,这女孩应该是小时候的颜若卿。
抬头看了眼女孩进入的那栋楼房,二楼是一排有些灰暗的窗户,上面挂着“安颜芭蕾舞培训”的招牌,一角上印着一只悠然徜徉在水中的白天鹅。灰黑色的字迹深浅不一,以前应当是彩色的。
“记忆吗?”余晖轻声道,朝着周围看了一圈,跟着进入了楼里面。
要寻找颜若卿的七宗罪,必然要从她的记忆中寻找。这也是一个机会,能够让他看清楚颜若卿隐藏在重重面具后的真实。
“嘿,让一个总是带着虚伪面具的人把自己血淋淋的心灵毫不设防地敞开给别人看,本身就是一件让她崩溃的事情吧,难怪妈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余晖忽然饶有兴趣地调侃了一句,“蛮可爱的。”
他不紧不慢地踏上二楼,远远就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在毫不留情地吼叫着,听起来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余晖在二楼的玻璃门前止住了步伐,用墙壁遮挡着自己的身躯,拿出窥视的眼睛看向门内。
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舞蹈训练场地,两边墙上贴着镜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站着,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大声斥责,小时候的颜若卿耸着肩膀低头抽泣着。
女人的脸有些模湖,从脸部轮廓来看应当是小巧美丽的容貌,身姿优雅,优美的形态像极了长大后的颜若卿。连珠炮般尖锐的声音让她显得十分泼辣,带着咄咄逼人的威势,让她对面的女孩缩成了鹌鹑似的。
余晖把耳朵贴近玻璃门,总算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迟到了十五分钟!我说过多少遍,不允许随便跑去外面玩,尤其是练舞的时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对得起我?你要让我怎么办……”
女人显然是在为女儿私自在外面玩,忘了时间练舞迟到了而大发雷霆,语气中有愤怒,也有担心,却也带着长久压抑后爆发的发泄意味。对面的女孩只能瑟瑟发抖,多次鼓起勇气想要说话又被喷了回去,只能抽泣着抹泪。
“啧啧,这应该是她的生母吧,一个强势的母亲。”余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绝对是对颜若卿影响最大的人之一,对于分析她的心理十分重要。
女人的训斥持续了好些时候,好不容易喘着气停下来后,女孩这才抽噎着说道:“我只是去买了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呜呜……”
女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亮晶晶的漂亮发箍,精致可爱的五官因哭泣而挤成一团,语气怯懦又委屈。
女人愣了下,伸手接过发箍后,神色飞快地闪过一丝尴尬,但又快速板起脸来,蹲下身来抱住女孩,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好了,以后要听话,这次就先这样吧……好好跟我学芭蕾舞,将来你会站在那最广阔的舞台上,比我闪耀得多……”
说着,女人的眼中亮起灼热的光彩,带着深深的渴望和偏执。
“你天生就是跳舞的料,比妈妈更有天分……”她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说着自己深信不疑的话,“妈妈也是从小就学芭蕾舞,你吃的苦妈妈吃过更多,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当初妈妈练舞时伤了脚,从此再也不能跳舞了,但你会沿着这条最光明的路走下去,我和你去世的爸爸都是这么想的。按照我的要求来,你就不用走我走过的弯路了,你是我的希望,卿卿……”
女孩偏过头来,眼睛哭得肿了起来,嘴唇微微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两人的身影渐渐模湖,似乎有来来往往的虚幻人影匆匆而过,像是时间按下了加速键,出现了更多两个人一起训练的画面。
满脸严厉的女人用力压着女孩的腿,把她的双腿噼叉成看上去十分可怕的角度,也会坐在女孩的后背上,狠狠掰着女孩的双脚和双腿,让作为旁观者的余晖都感觉有些牙酸,生怕把骨头掰折了。
在所有的画面中,女人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女孩始终死死抿着嘴唇,不管有多痛多累,哪怕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眼泪忍不住地往外淌,也始终憋着气没有哭出声,只有偶尔受不了时发出一声呻吟。
更有其他的画面出现,女人堪称丧心病狂地控制着女儿的饮食、运动和训练,几乎不允许她吃任何不利于保持体形的食物,像是冰冷的机械一样严密控制着女儿的饮食起居,只为了塑造更完美的形体。
余晖在门外旁观着一幕幕画面,了然地点点头道:“一个因为芭蕾舞梦碎而陷入崩溃和偏执的母亲,把自己不甘的梦想全部施加在了女儿身上,还有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啧啧,畸形的童年啊,难怪了。”
【这个女人……妈妈的妈妈,她是疯子吧!】小鬼旁观着都感觉压抑得慌。
“还好啦,这也是爱嘛,虽然有些沉重。”余晖耸了耸肩,眯眼看着玻璃门内的两人,一手攥紧腰间的撬棍,一把推开了门。
危险尚未出现,但他向来不喜欢被动等待危险袭来,趁着眼前的情况还算正常,不如试着主动出击。
在玻璃门被推开的刹那,门里的两个人同时扭过头来看向余晖,紧接着身影骤然散去,像是消散的风沙,失去了一切踪迹。
屋子里变得空荡荡的,环境也不再整洁,地面和装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墙上的镜子灰蒙蒙的,只能找出模湖的人影。
过去的记忆似乎只是泡影,被戳破后便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