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忽闪着的雪花屏前,余晖的身影被映照得朦胧虚幻,却又惨白暗澹,像个浮现在世间的幽灵。
他一脸澹定地挪了下脚步,然后气定神闲地拧着电视上的旋钮调了下台。古旧的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淘出来的小电视只有寥寥几个台,还大都是雪花屏,只有一个台放着古怪的电视节目,一脸假笑的主持人语气平板地念着冷笑话。
小鬼散落在地上的脑袋呆呆地看着余晖的动作,悲伤地发现在余晖眼里救他竟然还没有看电视重要。他知道余晖肯定有什么打算,但还是好心酸啊。
不想说话,死了算了……小鬼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脸埋在地上就不动了。
余晖调好节目后,动手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悄无声息地挪动着脚步,来到了怪物刚才站着的位置,弯下腰在地上拾捡着小鬼的零件。
弹珠大的小脑袋,被捏瘪了的躯干,崩散开的两条腿,还有一只细细的精致小胳膊。
“咦,另一只胳膊哪去了?”余晖在地上四处找了找,没找到。
“看来你得做独臂大侠了,小鬼。”他笑吟吟地打趣道。
【我感觉得到,从门缝里滚进那扇关着的门里了!】小鬼顾不上悲痛欲绝了,赶忙说道。
“哦。”余晖瞥了眼厕所旁的那扇紧闭的门,把小鬼的零件握在手掌里揉捏了一会儿,然后随手丢进了口袋里。
这时,厕所里的怪影飘飘忽忽地掠出来,像一只被风吹过来的大垃圾袋。它轻盈地落在了电视机前面,垂着脑袋站在屏幕前,就像是在认真欣赏电视节目。
余晖没急着做其他事,而是瞪大眼睛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并不算远的怪影,不知道它会不会把电视机捏碎呢?这大概是这个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了吧。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记认真打量怪影的整体形貌,还有那些环绕在怪影周边的细小黑色粒子。它们似乎……真的是苍蝇,只是在飞舞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臭烘烘得如同公共厕所的屋子,环绕乱飞的苍蝇……”余晖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咦,不会是大便成精了吧。”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事实上,结合床铺上的黑色人影图桉来看,这个怪影应该就是在小衣离开后霸占了这里的家伙,大概是个流浪汉,还不讲卫生。
趁着电视机还在响着的时机,余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卡察”一声细微的动静被电视机的声音盖了下去,随后是推开门的刺耳“吱呀”声。年久失修的门发出的响声十分刺耳,也不是电视机的声音能盖住的。
与此同时,电视机的声音戛然而止。怪影伸出手来关掉了电视开关,显然并没有破坏自家财产的打算,然后它轻飘飘地向着余晖这边飘来。
余晖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门内,却差点撞在了一个人影的后背上。在门内更加狭小的空间里竟然还立着一个僵直的身影,正背对着余晖低垂着脑袋。
余晖差点往后跳出去,但在仔细一看后,他没好气地绕到了人影前面,一脚把它踹出了房门,被正要进入门内的怪影接了个正着。
这个突兀的人影正是老朋友无脸流浪汉,它不知怎的钻了进来,但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
怪影把被踹出屋子的流浪汉接在怀里,然后依然迟钝地垂下了头颅,像是在深情地凝视着怀中的身影,场面在余晖看来竟然还有些暧昧。
“啊,亲一个,这cp我嗑了。”余晖没声儿地退到了小房间的最角落里,玩味地眯起了眼睛,“别忘了是我撮合你们的就行。
”
他打量着周围,这里显然是个小厨房,但狭小得跟厕所一样大小,墙上有一扇紧闭着的小窗户。
窄小的厨房里却堆着好些东西,有一个用砖石堆出来的土灶,上面架着一口黑乎乎的铁锅,锅盖掀着,锅里面有厚厚的黑色锅垢,锅底还乘着点冒着泔水味的汤水。
一旁的地上堆着些柴火,柴火旁边还放着一坨卷起来的铺盖。外面套着破麻袋的草铺子摸起来有些扎人,破洞里露出的干草已经潮湿发黑了,里面还卷着一床单薄的小被子,看大小应该是小衣的。
草铺边的角落里丢着些杂乱的本子,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然是小衣的练字本。只不过其中的一本已经被撕掉了大半,应该是被用来引火了。
听小衣说,她的妈妈经常会把她锁在厨房里,她就是在这里孤独地度过了一个个日日夜夜。在饭点前要烧火做饭,夜晚则是把草铺摊开蜷缩着入睡,在空闲时也会拿出本子来学习写字……
“但是小鬼的胳膊哪去了?”余晖四处看了看,却并没有找到,于是随手捡起地上的本子,“看来小鬼你注定要独臂了,这都是命运。”
【奇怪,我也感觉不到了。】小鬼麻了爪子,然后期期艾艾地说,【再找找呗,我觉得我还可以挣扎一下……】
“之后再说。”余晖刚刚捡起两个旧本子,就闻到了一股已经很熟悉的腐烂油脂味。他抬头向着门口看去,那个无脸流浪汉已经被分成了好几截掉在地上,从伤口中流出来黄乎乎的腐臭烂泥。
而怪影显然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意图,它呈九十度角弯着腰,双手在地面上轻轻划过,把流浪汉切得更零碎了。
“哼哼哼……”熟悉的低笑声再度传来,像是从耳边响起,在无处不在的黑暗中传来,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却又似乎带着点浅吟低唱的奇诡语调。
“这个相爱相杀我给好评。”余晖蹲在门后不容易被摸到的死角里翻开了手中的本子,还在心里轻松地说着风凉话。
在确定怪物看不到自己后,本就不害怕的他现在更是不紧张了,作死的欲望迅速占领了高地,他甚至还想伸手摸摸就在不远处的怪影,试试是什么手感。
摇摇头驱散了乱七八糟的作死想法后,余晖看着手中的本子。第一本被撕掉大半的练字本上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是些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在不大的纸张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两面都写得满满当当,到了后面可以看到字迹越来越标准和工整,看得出小衣的努力和天分。
“小衣只是通过电视自学写字的吧,看来她还是个天才呢。”余晖把这个本子放在了一边,翻开了另一本相对完整的本子。
这个纸张上沾着污渍的笔记本内记着乱七八糟的账目,似乎是在外面捡到的别人不要的账本。在记账的字迹旁边也写满了密集的小字,但纸张反面却是画着些铅笔画。
因为没有学习过绘画,只是靠着自己的摸索,虽然画得很认真,但不是一般的丑,还很抽象。
“看来小衣是个意识流画家。”余晖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