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妇人年约二十六七,身形曼妙、容貌也是顶尖,唯一有些缺憾的地方就是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有一处明显的斑白之发。
屋子中只有林枢与这唐氏两人,福全与引路的女子都守在屋外。
林枢嗅着屋子内澹澹的奇异香味,鼻腔中有些发痒。他揉了揉鼻子,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唐夫人是本家姓唐还是夫家姓唐?”
“亡夫姓唐,说来也巧,民妇本家姓林。”这人声音轻柔,带有明显的江南口音,林枢隐隐能听出是老家苏州的味儿。
他试探性的问答:“唐夫人也是姑苏人氏?”
唐夫人点了点头,莞尔一笑:“林侯听出了?我与亡夫皆是姑苏人氏,原本家在吴江。”
“太湖边上啊,吴江好地方!”
林枢赞叹了一句后,将话语引回正题:“不知唐夫人为何会想着约了本侯过来?你就不担任本侯借此来一个一网打尽?”
只见唐夫人笑道:“林侯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群龙无首的白莲教比头上有人压着的白莲教更加可怕。江南十数万白莲教的教众,没了我这个白莲圣母压制,顷刻间便会冒出无数个舵主、堂主出来争权夺利,遭殃的只会是黎民百姓。”
“白莲圣母?”
林枢诧异的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妇人,目光灼灼,倒是让唐夫人感觉身上有些发烫。
“唐夫人,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白莲教的圣母早就死在先荣国公的手中,之后白莲教便四分五裂,至今已有数股人马各自为王。”
唐夫人理了理额头掉下来的发梢,将目光转向出香炉中鸟鸟升起的青烟,叹气回道:“亡夫原本是圣教在扬州的分舵主,治德六年死在了扬州巡盐御史府门前!林侯应当还记得盐户之乱吧,没错,就是那次民乱。”
“蛊惑盐户冲击官府,死不足惜!”
林枢想起当年因为杨学礼接任扬州巡盐御史后的事情,虽说杨学礼压榨盐户导致了民乱,可这白莲教借机想要蛊惑盐户造反,那就是拿数万盐户的血来给自己趟路。
这种人,自然是死不足惜!
唐夫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平静的盯着林枢的眼睛。
“林侯说的没错,他的确死不足惜。”
在林枢诧异的目光中,唐夫人娓娓道出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江南白莲教之首的。
简单的说,唐夫人原本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家境优握。只可惜其父数次科举不中,致死都只是个秀才。
先是丧父,后是丧母,唐夫人短短两年内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族中为夺其家财,将唐夫人嫁给了一个帮派之人。
此人名叫唐之皓,明面上是太湖船帮之人,实际上是白莲教在扬州最大的头领,手底下有将近两万教众。
这些教众不但有船夫工匠,更是有军中、官府中人,势力极其之大。
之后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与金陵的白莲教密谋,于扬州民乱之时,挑动盐户冲击官府,打算借机起事。
未料杨学礼这人蠢是蠢,可这人与江南其他官吏有一点不同,外来户压根就不懂江南的内情,直接调来大军血腥镇压。
至于唐之皓到底是官兵所杀还是其他原因死亡,唐夫人始终没有说清楚。
不过之后的两年内,唐夫人借助各种手段,不但接过了唐之皓麾下的两万多人,更是一步步蚕食了江南各州府的白莲教人马
治德九年时,她已经成为了江南十数万白莲教教众的头领,并以新一代白莲教圣母的尊称,与西北、西南、河东三大白莲教的圣王、教宗、天老爷分庭抗礼。
至于这次来京,她的目的倒也简单。
山东造反的白莲教是她的人马,可造反的事不是她吩咐的,这黑锅她可不愿意背。
而且有消息说,永丰侯林枢将要南下,想起林屠夫的大名,江南白莲教上下没人不心惊的。
而且这两年在她的努力下,白莲教已经逐步开始洗白,很多教众已经重新过上了安稳日子,若是能与官府达成和解,也不负自己这几年的辛劳了。
毕竟林枢在河南杀得白莲教十不存一,林屠夫的威名早就成为了白莲教的禁忌,思前想后,唐夫人还是觉得冒险一试,看能不能与林枢接触接触。
虽说林枢并不相信唐夫人正如她自己所说,是朵洁白无瑕的白莲花,可有一点他还是很佩服的。
身为女子,能力压十数万白莲教教众,并让无数曾经行走黑暗的人走向光明,确实有圣母的样子。
当然,有些事不能只听嘴说,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别提耳朵听到的了。
“在山东造反的那些人既然是你麾下人马,为何不听你的吩咐?他们胆敢向亲王世子下手,光凭这一条,就足够朝廷追究到底了。”
唐夫人长叹道:“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天底下打着白莲教名头的人那么多,相隔千里,他们认了别的头领,我又能怎么办呢?”
也不知是屋子里的火炉烧的太旺盛还是怎么回事,在屋子里呆了不久后,林枢只觉得有些闷热,而且口干舌燥起来。
他强忍着闷热,端起桌上的茶盏打算润润嗓子,脑中突然划过一丝警惕。
只见林枢缓缓起身,准备去打开紧闭的窗户,不料刚刚站起后,一阵眩晕袭来,眼看就要软倒在地。
这时林枢嗅到鼻尖一阵异香,手肘碰到一处柔软。
“林侯,妾身也是不得已,唯有这样,妾身才能保住自己,保全圣教的兄弟姐妹!”
耳边一阵温热,让浑身无力的林枢一阵羞恼。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人这样轻易的算计了。他想要呼喊福全进来,可唐夫人似乎已经想到了这种情况,小声在林枢耳边说道:“妾身别的本领不行,可这用药,便是你那护卫三头六臂也只能乖乖中招。”
林枢被唐夫人强忍扶到了内舍窗边,眼见唐夫人已经解开了身上的裘衣,白臂微露。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烫,神志也慢慢不在清晰。于是林枢紧闭双眼,右手往腰间摸去。
彭的一声,一声巨响,林枢只觉得大腿外侧火辣辣的巨痛。借着这股剧痛,他终于恢复了神志,身上也有了一丝力气,他挣扎着起身,从靴子内侧抽出一柄匕首,架在了唐夫人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