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也是茅元仪的学生,不过,在进入大明讲武堂前,他是个杀猪的。
一个身怀武技的屠夫。
一把杀猪刀,使得出神入化。
尤其令人胆寒的,并非他形如鬼魅的身法,亦非其手中亮白如雪的杀猪刀。
而是老梁杀人时的讲究。
每在杀人前, 他的眼底,便会有两团小火苗在摇曳,眼珠子微微泛红,并会缓缓流出两颗大大的清泪。
同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种诡异的神情, 让晋阳书院的学子肝胆俱裂, 一个个嘴唇发白,身上的一袭青衫微微抖动着,按都按不住。
用老梁自己的话说,天下汉人,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讲究。
“这一刀,割在咽喉处,最好不要让血喷出来,否则,就很难看。”
“俺杀猪时,往往都要一刀致命,减少其痛苦的时间。”
“但是,杀这些建奴、北蛮猪狗,则需要讲究一些,出刀要快,劲道要把握好,切不可心急火燎的一刀毙命, 那就很对不起北边的那些王爷、贝勒爷的一番苦心……”
足足一盏茶工夫,老梁的活儿方才干完。
就连看惯了战场杀戮的茅元仪, 都开始微微皱眉,早上咥入肚子的一大碗刀削面,似乎都要夺口而出。
就更不用说那些晋阳书院的学子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骚臭味儿,好几名学子直接双眼一翻,噗通一声软倒过去。
“野蛮人,太野蛮了!”
“他们不是人,不是人,是魔鬼!”
……
学子们绝望了。
所有人的嘴唇哆嗦着,圣贤书中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早就被一把杀猪刀,硬生生的给阉割去势,成为一片口头上的遮羞布。
这一点,让同为读书人出身的茅元仪,再次黯然。
原来,所谓的仗义死节,只是口头说说?
只是为了在朝堂之上,义正言辞、言之凿凿的哗众取宠?不,应该不是这样子,读书人嘛,应该还是有点风骨的,不会如此不堪……
“禀大帅,完工。”
老梁躬身抱拳,退后两步,这才大踏步回到队伍里去。
茅元仪沉默两三个呼吸,轻咳一声,道:“家里有人与建奴、北蛮勾结者,写下其犯罪事实,就可以回去上课了。
我们不杀好人,但对那些吃里扒外、卖国求荣者,一律杀无赦。”
紧接着,便有一队兵卒搬来笔墨纸砚,给每一名学子手中塞了一套。
那些学子手抖的厉害,一根曾经挥斥方遒、谈笑天下的毛笔,硬是握不住,在干净的宣纸上染了几大坨墨猪。
茅元仪微微摇头,叹道:“连一支笔都拿不动了?”
“大明的读书人,若都是如此懦弱胆怯,还留着有何用处?”
学子们闻言,脸色大变,纷纷深吸一口气,使劲攥住毛笔,开始埋头书写。
说不得,这些晋阳书院的学子,一笔字写的还真是不赖,即便是在茅剃头的淫威之下,却还是能写出几颗歪歪扭扭的行楷出来。
“只写他们不对的事情,不要胡乱攀咬。”
“这人嘛,总有犯错的时候,但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是天条。”
“主要书写他们如何勾结建奴、北蛮,将我大明的粮食、火器、火药、以及军情等,通过什么方式、什么渠道传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