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现在是几点呢?也许,是零点吧。梁择栖也无力徘徊,躺倒了。终于,我无用却痛苦的大脑失去了信号,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12月20日
市公安局
(摘自石岭成笔记2022年12月20日)
晚上八点,我拿着二次尸检的毒素分析结果火急火燎地走进刑侦大队办公室,此时顾寅正倚靠着窗台在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
“阿寅,果然啊!还真查出来其他毒素了,来,你看看这个。”我把毒素检测分析报告递给了顾寅。
但顾寅依然看着窗外。
“这又怎么样?能定谁的罪?又能排除谁的嫌疑吗?”
“你怎么了这是……这也是一条新的线索不是吗?”
“不管什么毒,郁修也是最有可能的投毒者,除非有决定性的证据,不然一切都是徒劳!”
我不知道为什么,顾寅发这么大的火,这是印象里从未有过的。
“不管怎么说,我去知会一下郁修这件事吧,兴许能想起什么遗漏的线索。”
我转身准备离开。
“留下。陪我说说话。”顾寅掐了烟,淡淡地说道。
“我先去……”
“我派人递个纸条就行,你过来坐下。”
顾寅打断了我,像个霸气总裁一样的说话方式吓了我一跳。但我还是选择了回来,只是找了一把远离顾寅的椅子坐下。明明自己才是个“强硬派”,敢于和上司作对,敢于帮一个嫌疑犯搜集证据,气势上怎么能输给这个一向“听话”的老好人顾寅呢?
“其实,警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是知道的,大成。”
“警察没什么不好当的,不好当的是一个好警察。”
“你说的没错,可我算是吗?没日没夜地加班,破案无数。”
“你嘛,勉强算是吧。不过还没跟傅一平红过脸,就差那么一点。”
“我不像你,孤家寡人一个啊。你知道,我孩子有遗传病,一年治疗费用就要几十万,我可不敢吃任何一个处分啊,扣一万奖金,他能打两针了。”
“是,所以你没错,为了帮我,你已经尽力了。”
“不是尽力了!我已经不想再管那个什么郁修的事了!我本来马上就要升职了,到刑事档案科做科长了,现在这什么连环杀人案一出,就搁置了。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就黄了。”
“说到底,还是升职的事儿啊。档案科……这种地方你都眼巴巴去,你还是我认识的顾寅吗?”
“怎么,我孩子治病的钱你出啊。”
“我没出吗?当初我卖了车,就为了帮你一把,现在你跟我谈升职。你升职怪上这案子做什么?那些罪犯的托辞会因为有生活的重压而减罪吗?”
“你知不知道,这二次尸检报告一出,我们就犯错了。上面会觉得我们第一次尸检没有做到位。再去查何茼英,去查林梓棠住宅,又会说我们早干嘛去了,我们已经放走了三个可疑人物,并且他们还死了。办案不力,我们整个刑警大队难逃干系!”
顾寅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让人有些错愕。
“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是不是傅一平又给你施压了?还是局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寅。”
“如果升不了职,我可能……可能再也做不了刑警了。”
一道泪水从顾寅的脸颊划过。
“为什么?!”
顾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石岭成。
他略有些颤抖着打开信封,上面赫然写着:重度抑郁症和轻微精神分裂。
我一时语塞,现在的顾寅竟然背负着这样的心理疾病奋斗在一线。我对自己刚刚的失言感到了极度的愧疚,但是,此刻要说些什么才好呢?
似乎是某种神秘的默契,我和顾寅就这样相顾无言,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望着窗外,繁华的大厦,万家的灯火,各人有各人的痛苦。
零点的报时声响起,又是令人烦躁的滴滴声,我粗暴地拿起闹钟摁了关闭。桌上,已经满是烟蒂。
“大成,其实还有件事我没跟你说。”
顾寅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微,但是在寂静的夜里有着足够的辨析度。
“有屁就放。”
“那天在看守所,要走的时候,我看见……我看见……”
“看见什么啊?”
“我看见梁择栖他……挥着手……在跟我道别。”
霎时,我的眼睛里充满惊恐。
“你是说……你看见梁择栖他……”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夜色。
顾寅收敛起痛苦的表情,过去提起电话。
十秒以后,他的面部再度狰狞起来,与我方才的惊恐神态如出一辙。
“阿寅,怎么了?”
我不解地问道。
“林梓棠,复活了。”
什么?他不是正躺在停尸间吗?死亡时间过去五天了,甚至早已经被打开了胸腔,这都能复活吗?我已经不敢信这是现实世界,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直到感到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方才停手。
电话搁下,顾寅变得面目扭曲,他的双手开始像机器人一样在摸索着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发展的轨迹看起来越来越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