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四年前的中秋之夜,天上圆月高悬。
她从不记事起就住在这座冷凝殿里,这里除了她母妃之外只有一个老宫女。
她母妃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对她也并不好,动辄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那个老宫女对她也只是冷眼相待,平日里她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而且吃的还是冷掉的残羹剩饭。
她说都是因为她母妃才会疯掉的。
她们落到这个下场也都是因为她。
她不懂,但她不在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别的兄弟姐妹欺负她,她忍着。
别的兄弟姐妹穿新衣来找她炫耀,她不在乎。
渐渐地,她成了宫里的小透明。
也没有人再在意她了。
毕竟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子,谁会多看上一眼呢?
只要知道她对他们没威胁就足够了。
可那年中秋,她发了高烧。
没有人照顾她,甚至没有人给她喝一口水。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睡到入夜,在出门找水喝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双腿。
抬起头,是母妃冰冷的尸体在随风摇曳。
就在那颗桃花树上,脸色青黑的母妃低着头颅,充斥着血丝的无神双眸睁的很大,仿佛在幽幽看着她。
那个老宫女则躺在树下已经服毒身亡。
她七窍流血死不瞑目,裙下黄的白的流了一地,刺鼻的恶臭充斥着她的大脑。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做噩梦了。
她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她就在树下静静站了一夜,也与树上的母妃对视了一夜。
第二天,那两具尸体不见了。
但她仿佛被无视了一样,从此也没有宫女再被派来冷凝殿,只有每天一顿冷掉的饭菜会按时出现在院子里的破旧石桌上。
她已经习惯了。
原本以为会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某一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这座无人的寂冷小院里。
一如她的母妃那样。
可前不久,她的父皇出现了。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她的父皇。
年轻,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但眼角的皱纹和带有些许斑白的鬓角表明了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
那天他命令她搬出冷凝殿,因为她要被送去嫁给一个异姓王的世子。
她没有反抗,但还是倔强的待在冷凝殿院子里的那颗桃树下不肯离开。
父皇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再来,而是默许了她这么做。
不过从那天起,她的衣服不再有补丁,每天也能吃到两顿冒着热气的饭菜。
就这样吧,也无所谓的。
她这样想着。
今夜是她留在冷凝殿的最后一夜。
到了明日,她便会穿上此生未曾穿过的华丽霓裳,被打扮的像个好看的玩偶,然后送出去那个异姓王府。
她甚至都没记住那个异姓王是谁。
本以为就这样了,可他却出现了。
如此突兀的闯入她一成不变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生命中。
星光漫天,他一袭青衫从天而降,宛若降临凡世的谪仙。
他强迫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
但她已经习惯了。
也许他有什么阴谋,也许他是那个异姓王的敌人,也许他是父皇的敌人。
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者能死在他的手里,其实也不错。
可最后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带她去逛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灯会,给她戴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具,给她买了一串她从未吃过的糖葫芦,虽然很难吃。
他还杀了想要害她的人,还带她去看最美的烟花。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她明明都不认识他。
她也问了这个问题。
其他的事情她已经都记不得了。
但她只记得两件事。
他说“因为他们想对你不利”。
还有,他叫李疏鸿。
缺月挂疏桐,露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的疏鸿。
若他只是临时起意,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江湖侠客的事情没必要搞那么清楚。乘兴而来,看你顺眼,所以拔刀相助,仅此而已”......
那若是明天她离开了,他会不会还记得她?
大概是不会吧。
她睁开眼,窗外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你醒啦?先来用早膳吧,我在东市早点摊买的豆花,你尝尝看。”
他笑意盈然,坐在桌旁回头唤她过去。
但她侧头望去,那里什么也也没有。
没有豆花,也没有人。
果然,那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