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面纱已经取了下来,露出小巧的鼻和饱满如花瓣的红唇,这女子身披金色薄纱裙,薄薄的纱裙贴着身体,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线,玉足赤裸,雪白的脚踝处刺着一条青蛇,自有姣丽蛊媚之意。
她身上也带着一种绮丽的芬芳,如某种珍贵的花朵,愈美愈危险。
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在巫凡城的“吉蛇会”上,那位手持蛇杖,乘坐华丽马车而来的蛇巫族圣女。
顾白婴盯着她,冷冷开口:“你不是蛇巫。”
她伸手,将垂在眼前的长发别到耳后,嫣然一笑:“我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少年挑眉,语带嘲讽,“蛇妖?”
此话一出,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似是被他的话激怒,立刻回道:“满口胡言,蛇妖那种低贱的东西,怎能配得上我的身份?”她瞧着顾白婴,下巴一抬:“我的名字,叫做蜃女。”
顾白婴眸光微动。
蜃女,古籍上所言的大妖,常出现在汪洋与荒漠之中,擅长幻术,顾白婴曾对簪星说过,有厉害的大妖,能以幻术幻出整座城池,城中人畜与活人一般无二,说的正是蜃女。蜃女常出现在荒漠中,给濒死之人幻出海市蜃景,或是一片绿洲,或是热闹的坊市。旅人得见希望,就会拼尽所有,竭尽全力地试图到达,但蜃景就是蜃景,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绿洲也是看得见摸不着,那些旅人自此便死在虚幻的希望中,再无痕迹。
“巫凡城是你编织的幻境?”顾白婴问。
蜃女一笑:“那你可真小看我了,事实上,从你们踏进乌旦林沙漠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中了我的幻术。不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白婴,目光有些奇异:“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竟是修仙之人,吉蛇会上,也没有对着神蛇灯许愿。害我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她有些娇嗔地抱怨了一声。
顾白婴神色不变,只问:“你既不是巫凡城的主人,何以留在此地。”他想到了什么,蓦地抬眸:“是你杀了蛇巫?”
“呀,这话可不能乱说。”蜃女摆了摆手,无辜地眨了眨眼:“想来你们也看清了殿中的壁画,蛇巫是死在她保护的人族手中,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白婴漠然盯着她。
这女子就笑起来,娇声道:“好吧,我做了一点儿手脚,不过,只是一点儿而已。谁教她要先来招惹我。”
“当年蛇巫还没到巫凡城,我自住在此地,我是妖族,要想增长修为,自然得以幻术迷惑过路的人,取他们的性命。就如你们人族要宰杀鸡鸭牛羊烹饪果腹一般,我也是为了活下去,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她说到此处,神情变得轻蔑:“偏偏那个臭女人要斤斤计较。”
原来,自打蛇巫在此地定居下来后,接受巫凡城百姓的供奉,也帮他们驱逐这附近的妖物野兽,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蜃女。
蜃女虽是大妖,却只能通过幻术来迷惑人心,而蛇巫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族群,一眼就能破开蜃女的幻境,她灵力又在蜃女之上,轻而易举地就将蜃女逐出乌旦林沙漠的边缘。
“我不过是想活下去,又没碍着她什么?你说,她何故做到此种地步?一副清高的样子,好似什么都能掌握在手心。”她把玩着自己的一束长发,将那束微卷的头发绕在指尖上:“砸了我的饭碗,我岂能就这么算了。”
蜃女想到了什么,开心地笑起来:“不过老天爷也是眷顾我,后来我听说她在巫凡城中,得了一个圣女的名头,常常与人做交易,真是笑死人了。”
顾白婴盯着她:“笑什么?”
“难道不好笑吗?”神女吃惊地看着他:“她与谁做交易不好,是妖是魔都行,偏偏要与人做交易。人族是最狡诈无耻的,人心又贪婪。我想蛇巫大概过去极少生活在有人的地方,还不清楚人族的本性。我当时就知道,这交易到后头,一定会出事的。”
顾白婴面如寒霜:“你挑唆了他们?”
“都不用我挑唆,”蜃女不屑地开口:“我不过是编织了一个幻境,幻境里,他们想要的心愿都能满足。而要满足他们心愿,就得拿到那根蛇杖。”
她注意到顾白婴微冷的目光,咯咯笑了两声:“你不必这样看着我,若他们本身没有恶念,无论如何,蛇巫都不会丢掉性命。要怪,就怪他们太容易被迷惑。要怪,就怪那女人定下一个什么‘公平交易’的规矩。”
“人的欲望得到满足的时候,当然可以做到‘公平’。可人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公平’二字,就成了一个笑话。”
“就算如此,巫凡城的人也不可能杀得了蛇巫。”顾白婴提醒。
蛇巫既是能驱走妖物凶兽之人,修为就不可能浅薄。这样的人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手中,怎么看都不像会发生的事。
“寻常时候自然是不可能,不过每次与人‘交易’过后,蛇巫都会变得很虚弱。被我选中的那几个人,轮流与她‘交易’,不过数次,她就虚弱不堪,这时候再有人出手。”她双手一摊:“杀掉一个蛇巫,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她就这么随意地说了出来,尽管这故事听起来,让人只感到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