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慕容瑶没有再选择吵闹,反而表现得很乖巧。
因为她认为景漓说得对。
自己的确疯了。
任何一个女人被关在冷宫里二十几年,都会疯。
若不是心中还有执念,她早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慕容瑶化完妆后,景漓将化妆工具一一收入袖中,随后又取出玉梳和簪子,开始梳理起对方散乱的长发。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捧起一旁的陶罐,缓缓站起了身。
“好了。”
“那么多年过去,娘的姿色仍是让人惊艳,连我一个女人见了都嫉妒,怪不得当年陛下会被你引诱成功。”
“……”
慕容瑶不明其意:
“阿漓,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景漓低头瞥了一眼陶罐中的那尾锦鲤,双眸闪过一丝无奈。
下一瞬,她竟是转身离去。
“阿漓!阿漓!”
慕容瑶见状,顿时慌乱不已。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女儿才会来到冷宫为自己梳妆打扮。
“是不是姐姐和景宏护不住你了?”
“是不是景氏一脉的那群老狗要取你的性命?”
“别怕,阿漓!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冲着娘来!”
“娘去替你死!”
“所有的罪都是娘犯下的,你是无辜的!”
慕容瑶不断晃动着铁链,同时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
可景漓却没有回头。
她捧着陶罐,一步步往外走去,死死咬着牙,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滴落。
一旁,从始至终都低垂着头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小太监见了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待到景漓走出宫门后,他冷冷朝内瞄了一眼慕容瑶,丢下两句话:
“陛下有旨,景漓公主将于明日和稷下学宫的范喻先生完婚!”
“公主殿下原本一直拖着不肯答应,但陛下以冰凤殿主人的性命相逼,殿下无奈,只好答应!”
说完两句话后,小太监赶忙打着灯笼追上了景漓的步伐,在前方为其引路。
宫宇之中,慕容瑶双眸呆滞,不知所措。
这下她终于懂了。
按照楚人的习俗,女儿出嫁之日,应当由娘亲为其梳妆打扮,但她眼下被捆住手脚,做不了这一切。
所以便换作景漓为她梳妆打扮。
“稷下学宫的范喻先生……”
“那应该是个京城排得上名号的才子吧?看来景宏和姐姐为阿漓寻了个良配。”
“但阿漓为什么不愿嫁呢?傻丫头!”
慕容瑶低下头。
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映照出她绝美的面庞,一如二十几年前初入皇宫那样,让人惊艳。
“老师,记得入宫的那一日,是您亲手为我化的妆。”
“您当时夸我好看,说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这二十几年见不到小瑶,您也一定很伤心自责吧?”
“其实不用的,因为小瑶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啊!”
……
走出冰凤宫后,景漓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往自己的殿宇走去。
这一次回到京城后,景宏赐了她一座“瑶云宫”。
说是赏赐,其实也有软禁的意图。
若不是她答应了会和范喻完婚,只怕今夜仍然去不了冰凤宫见慕容瑶。
提到范喻,这一个月来景漓已经听身旁的宫女太监提起了无数次这个名字,楚国公子榜榜首,年仅三十二岁便以儒学顿悟先天,从一介凡人直接晋入了命星境,被一致认为有希望成为稷下学宫的下一任祭酒!
另外,此人不但仪表堂堂,而且性情温文尔雅,待人和善,至今不曾婚娶,也没有传出过干了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情。
要说污点么……
也就是他那个名叫程哲的老师勉强算一个了。
有流言说程哲本是个落魄画师,家徒四壁,全靠妻子纺织刺绣供他练画,可他顿悟先天后却抛弃了原配妻子,娶了皇帝景宏的一位义女做正妻!
成亲当日,原配妻子戴着一个集市上三两就能买到的玉镯子上吊自尽了!
不过,程哲的私事和范喻关系不大,而且范喻在京城求学,一直是孑然一人,没有娶妻。
所以说实话,嫁给范喻,可以说是京城无数女子的梦想!包括许多权贵的女儿甚至景宏的几名义女都对其芳心暗许!
当她们得知皇帝有意将景漓赐婚给此人之时,一个个都气得咬牙,妒忌不已。
可景漓却不想嫁!
她此生要么不嫁,要嫁也只能嫁给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了十二年的男人!
但不幸的是,她没得选择。
因为景宏用慕容瑶的性命相挟,而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生母慕容瑶因自己而死!
“严高。”
半路上,景漓突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小太监的名字。
“殿下,奴才在。”
小太监低着头,一脸恭顺。
景漓看向北方,问道:
“你可知拒北王世子什么时候入京?”
名为严高的小太监坦诚道: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明日黄昏前抵达北门。”
景漓皱了下眉:
“如果出了意外呢?”
小太监叹了口气:
“如果出了意外,那可说不准了。也许后日到,也许大后日到,也许……”
“便永远也到不了了。”
景漓愣了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永远到不了了?”
“那可是陛下敕封的拒北王世子!”
“……”
小太监沉默不语。
他相信以景漓的聪慧一定可以理清楚其中的复杂。
果然,景漓也没有再追问,只是伫立在原地静静思考。
片刻后,她又倏然道:
“严高。”
“我想出宫,去北门,接世子。”
小太监一脸为难:
“殿下,明日是您和范喻先生的大喜之日啊!”
景漓冷冷道:
“陛下只说了明日成亲,又没说非要在白天!等到见了世子,夜里再成亲也不算抗旨!”
“严高,帮帮我!”
“我知道你有办法。”
小太监苦笑不止,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殿下。”
“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