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与一众交好少年围坐在柳荫下吃馍喝水,士气已泄,曹木匠面有去意:“哥几个,张奎凶悍,这前后最少已杀六人。土门关的军爷也围不住他,见面就让砍死两个。咱这帮人不遇着还好,真遇上了能活几个?”
“小曹木匠,这可是五两银子!”
“是五两银子,咱哥几个八个人,一人才能分多少?”
曹木匠扭腰抬手拍拍身边十五六年的粗大柳木:“柳木炭一百斤能卖四钱、五钱银子,长条大木炭能卖一两五钱银。咱哥几个拼死拼活,不死人还好,每人能分六钱银,也就值二百斤木炭,是真划不来拼命。这棵树烧成炭,最少能卖一两银。”
见众人沉默,曹木匠拿起葫芦饮一口水:“咱弟兄的命再贱,也比这颗柳树值钱。不若就散了,早早回家免得大人担心。再搜下去,夜里再下雨,又都是麻烦事。”
周二郎瞥视五郎,长叹一声:“木匠说的也对,弟兄们都撒了吧,咱回村,不搅合这趟浑水。”
见还有两个人沉眉不语,曹木匠就跟着说:“五两银子是缉捕逃犯的赏格,现在张奎接连杀害军民,凶名远播,这赏格跟不上行情。等官府啥时候提高赏格,咱弟兄再凑一起发财?”
“也好,听木匠、周二的。”
沉默的一对兄弟里老大开口,八人也不耽搁,起身就往土门村走,在村西口进村时见告示牌边有土门关皂吏正刷面浆,张贴新的告示。
“张奎……生擒赏银三十两,军士升二级,实授一级……斩杀赏银十两。”
有即将出关的商旅读诵赏格,一众少年面面相觑,曹木匠摇着头:“抓捕这等凶人,能杀死已是万幸,如还想着生擒抓捕,这是在寻死。反正咱没想招惹这桩富贵,也劝哥几个息了心思。”
周二郎提着哨棒对曹木匠拱拱手:“听木匠的,这赏格摆明是给土门关守军的,和咱民户关系不大。咱先走一步,告辞。”
五郎跟着二哥抱拳,其他少年也有模有样回礼辞别。
领着五郎回到周家后院,周二郎见柴棚内新摆下的一堆生活物件,不由再次长叹,颓然坐在木床边。
都是今天送来的,有小铁锅、扁担木桶、两个青边白瓷碗,还有新布缝合的棉被,三套新缝制的粗布短衣。
周七郎蹲在火炉旁烧水煮鸡蛋,他怀里抱一只奶腥气还没散的小猎犬,脸上并无异常神色。
五郎不明就里,肩膀斜倚在木墙上盯着锅里起伏的鸡蛋面露微笑,很是期待。
兄弟三人各有心事,一时无言。
鸡蛋煮好,周二郎接住一个热滚滚鸡蛋剥皮时问:“七郎,舅舅今天来时说了别的没有?”
“阿舅没来,来的是大姐,也没说啥话。”
周七抚着安逸小憩的巴掌大狗头,神态平和:“阿舅他有大心思,两个表兄在外求学,保不准会成秀才、举人老爷。学业有成,以后家业兴旺,难免会缺一些帮手。娘在周家管了一辈子的账,我可不想也给别人管一辈子账。”
扪心自问,自家兄弟三人在这土门村二百来户里,已算是相貌、体格出众的那一批人。
这地方是秦晋豪杰往来入京必经之处,经济繁荣,民风也相对开放。
老娘本就有一些姿色,能看在眼里的,也是过往的豪杰人物。
如果真有血统优劣的说法,自己二哥肯定比两位表哥英武、聪慧,只是认得字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