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冬时大宴,虽多半是为那飞花六百,腹中墨水犹如倾五湖三江的状元郎预备,但终归还要捎带请来些一同入仕的寻常读书人。
历来春风起时入仕,取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意,再者便是冬来事事繁忙,唯恐初到任上,应对不及,何况宫中这位最喜与文墨大家把臂同游的天子,总归也要趁着这冬来不曾开春的时节,多与此等这些年轻俊彦亲近一阵,权当解解心头文瘾。
听到此处,胸有桃花的中官才略微松过口气,斜眼打量打量那位公子,后者脸皮上头笑意和缓,摆明非是那等城府奇深的人儿,于是板起一张面孔,“即便是圣上器重你等这些位寒窗苦读多年的寒门士子,亦要晓得皇宫当中的规矩,偷听我二人言语,起码莫要外泄,免得无端生祸。”
那公子嬉笑,又是微微行礼,口中连连道来,“自然知晓自然知晓,入宫之前已是有位权倾朝野的大人同在下讲起过,虽说礼数规矩繁冗了些,但用也能记在心头,不敢忘却。”
“但在下倒是有些疑惑,为何中贵人尤其对文人敌意颇大,此事若是不曾听您老解惑,恐怕小人心头总有疙瘩未解,还望您细细说来。”
中官冷哼两声,“谁人不晓得古往今来祸乱朝纲,祸国殃民者多是文人?何况不少庸碌之人,不过凭借那点生来灵光,熟记所谓圣贤文章,便胆敢自言是通晓古今学问,可凭这般本事为官,往往庸庸碌碌,更别说能成半点功绩,最是惹人厌烦。”
一旁年纪尚小的中官闻言,连忙拽拽此人衣袖,低声提点道,“我等不可妄议国事,更不允随意褒贬朝中官员,已是犯戒,大人千万莫要再言。”
公子愣了愣,若有所思点头。
“那依中贵人看来,理应如何取士,能算才尽其用,人善其职,致使整座上齐朝堂蓬勃直上,境内百姓富足安定?取士一事历来困人心思,千朝万代之中,似乎从来无人能将此局破开,大人如有设想,不妨畅言。”
“因材施教,由擅取士。”中官低声道出一句,却并未有细说的意思,而是有所忌讳,再不愿开口。
公子听罢,沉吟良久都不曾接话,而是拱手施礼,连连言说受教两字,旋即亦不追问,反而自行望向九道灯火缭绕处,许久不再出言。
在场三人一同往宴席场中看去,尤其两位中官面面相觑,目光当中尽是骇然。
有几十力士赤膊,由打宫闱深处扛起数枚足有数十丈长短檀木槽,陈列场中,而后再立起几十座严实围帐,将冷寂北风遮挡在外,木槽当中皆是清泉,由皇宫深处引来,恰好落在几十座围帐当中,槽中热气弥漫而起,恰如于整座皇宫内院当中,再度立起一座暖泉。
<bG/> 非上品官员不可迈入御花园一步,如今钦点老鱼湖对飞花令的寒门士子,不曾走马上任,且多半皆是官阶微末,尚不足迈入御花园中,若是搁在以往,当今上齐天子不过是于取士过后,摆开一座宴席,全然难有今日这般盛况。
力士动作极快,仅是不过一炷香功夫,已然是布置妥当,接引一众寒门士子与当朝大员,但唯独少了那位对出飞花六百的状元郎,因此到处找寻,最终还是寻到那位正与两位中官闲扯的公子。
“状元郎怎的独自跑到这等地界藏身,可当真让小人苦寻多时,还请您迈步入宴,免得在天子驾前失却礼数。”
这位前来寻人的中官年纪颇长,胸前冠有三道锦翎,方一露面,便惊得那两位中官大气也未敢出,恭恭敬敬弯腰行礼,不敢起身。
荀公子望了望来人,又瞧瞧那噤若寒蝉的两人,嘴角微微翘起。
“皇宫内院当中人,不亏是沾染龙气,腹有良策,目力亦是奇好,大中官若是肯听在下一言,多将这两人带到身边,可托重任。”
于皇宫内院以里,最近天子身侧的大中官低头谦卑行礼,恭请年轻人入宴。
言行举止,未敢有丝毫怠慢。
而那位公子却又从怀中掏出两枚白果干扔到口中,步态散漫,悠悠荡荡,入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