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你在此地亦是留有六七载春秋,理应晓得你我身在此地的原因,如若不是那几位高不可攀的大人授意,恐怕此地边关,如今除却飞沙之外,并无人烟,哪里有你我这等人常驻于此,虽说挟持商贾所赚来的银钱算不得少,但比起其余地界打家劫道的同行,如何都要辛苦许多。倘若是当初那几位大人授意,令我等在此巡查,用以取来这方棋盘当中最为至关紧要的一子,我等岂能不应,又岂敢不应。”
那反手拎刀的汉子琢磨一阵,瞅过身旁二当家两眼哼哼道,“二当家分明晓得咱不曾识文断字,更不晓得如何运棋,怎么偏偏要以此事举例,莫不是欺负咱少年时节不学无术。”
二当家脾气却是相当不赖,饶是此人言语再三不逊,亦未动怒,只好言好语答道,“大蟒难斗,而欲取其洞中灵草,故只得将洞中幼蛇引出相挟,凭这还不曾生出逆鳞,展露戾气的小蛇,换那株足以生死人骨肉的老药。那几位大人对此老药可谓是相当上心,虽知晓那头老蛇招惹不起,可依旧在此地布局许久,近日以来,似乎由北还来过些脑瓜顶锃亮的秃驴,瞧着架势似乎亦是为那枚不知来头的物件,兹事体大,倘若我等不遵其命,恐怕是再难有畅快年月。”
那汉子似懂非懂,不过亦是听出了些其中意味,隐约间觉察二当家所言的老药,乃是件世上有数的奇珍,眸光方才明朗,却是又松懈下来,继续催马赶路。
本就是身处世间,至微末卑鄙的一类行当,纵是再添上百口马刀,又如何能用那几位大人相争,钱财宝物动人心意,但总归要有那般能耐去争,更需有命待价而沽。
边关地界流寇,近日来的确是多添了不少人手,不过就连各部贼寇当家,亦是不晓得这些位造访之人的来头,观瞧这帮新添人手时,皆是觉得心头震动,人人身手举动,皆是平日里难见踪迹的高手,仅以足力即可开碑裂石者不胜枚举,且当中身法高明者,踏沙而行,却难见微痕,似是微风徐过,难激起分毫松散飞沙。能于此间穷山恶水经营至人强马壮的诸位当家,自然也非那般等闲之辈,当下便是心知肚明,晓得眼下沉寂多年的局势,必将生出变数,故而纷纷将部众遣出,起码要将架势做足,而至于旁的应对招数,则是不为外人所知。
而就是此等人人皆惧的节骨眼上,有架马车今日趁冷凉夜色,缓出齐陵边关。
值守军卒不允放行,上下打量过眼前略微消瘦的汉子,纷纷嗤笑不已,言说你这般身量,倘若是真放出关外去,指不定便教那帮穷凶极恶的贼寇剥皮抽筋,当做过冬时节储粮,凭此等消瘦身板,恐怕要同瘦鸡一般被晾晒成干,权当贼寇磨练牙口。
〹而周遭瞧热闹的百姓闻言,却是当真有些难露笑意。
人皆晓得军卒所言,虽说有些夸大其词,但并非尽是戏言,数载前齐陵边关地界受过一场大旱,连带关外走动的商队行人亦是缩减过七八成,关外流寇无物可食,三番五次欲要冲入边关当中掳掠一番,却是叫守卒抵住,瓢泼箭雨直坠城下,寸步不能前,平白搭上几十条人命,落荒而去。
可旋即而来便有音讯传开,由打关外过路的零星商队,无一幸免,由马到人,尽数被充为肉食,有天不绝性命者侥幸逃出,险些害了疯疾,调养过两三月,才战战兢兢开口,言说贼寨当中,人马狍狼,尽悬在寨门之外。
倘若戏言倒则罢了,但如今军卒所言,半真半假,才最是令周遭百姓心惊肉跳。
而那驾车的男子并无退去意思,恭恭敬敬行过一礼,而后便自行撇下缰绳马鞭,撩开车帐布帘,“小的乃是世代打狼斗虎的猎户,听闻说是齐陵关外,贼人凶顽可胜虎狼,特地抄起家伙来,于此走上一趟,即是砍不得两三狼头,也愿劈下零星爪牙,日后同儿孙提起,面皮亦添辉光。”
车帐当中并无他物,唯有密密匝匝,头尾不尽相同的百来杆大枪,枪尾冲前,枪尖倒后,如今陈列于此架极为古旧的车帐当中,经油布遮盖,倒当真如是位身裹黄袍的武夫,倒握大枪匿于袍中,身形弓而未发。
凛凛枪芒,浩浩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