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枝头,携风引过楼,由凋至地,不过数息之间,却是飘摆来去,闲散得紧。
白头门主收起竹节,侧目瞧瞧四周,而后便将山门合上,提横木拴住门闩,拍打拍打两手灰尘,缓缓蹲下,“几位宗师,秋日地上冷凉,极易伤身,何苦来哉。”遂起身而走,并无半点搀扶意思,踢踢踏踏哼起曲轻快小令,悠哉悠哉往庭院之中而去。
“这白葫门山主向来是极清净的性子,即便是马帮屡次三番有逾越之举,也不曾听闻过有愠怒之举动,如今为何出手如此之重?”一位面门淤青的汉子咧嘴,更是咋舌不已。叶翟从头至尾,只使那枚素白竹节递过数招,便将一众人打得脚步绵软,跌进门去,更是有腰间兵刃还未抽到手上的半步宗师,便被竹节所伤,抽得经络阻塞,内息难定,如今横卧地上,凄凉得紧。
武人难入宗师,故而即使是略差宗师一筹,大多也是于门派当中身居高位,再不通人情,亦可捞来个堂主舵主的职位,何曾吃过这般亏,但苦于这位叶门主手段实在非凡,几人亦不敢有怨,只得勉强站起身子,哭笑不得往庭院之中而去。
白葫门正堂当中,清净得紧,除却几枚蒲团之外,再无他物,唯独正堂当中有幅图卷,上绘有白鹿踏溪,周遭绿意盎然,笔锋清雅幽静,尤其皴法极妙,一天一地,白鹿溪谷,瞧来便叫人心念尽去,恬淡自然。来者几人当中并无擅字画者,但观此画,无不觉心旷神怡,方才心头羞恼,亦是转瞬皆空。
“适才唐突出手,并非刻意,而是近来心神不宁,郁结作怪,这才未曾制住肝火,含怒出手,伤了几位,”叶翟已然居中坐定,眉目归复平和,冲几人一一抱拳行礼,“如若不嫌弃山门庙小,不妨在此观瞧一日,虽是地界狭隘逼仄,可典籍古卷却是不少,诸位可自行观之,但切勿携出,兴许再过数载,江湖上便又可出几位宗师,从头越武道。”
几人闻言一喜,马帮垂涎白葫门久矣,缘由其一,便在于山中剑谱刀谱,乃至内家外家拳谱极多,常人苦读数十载,也未必可将山中典籍武谱皆尽读毕,对于寻常武人而言,本就是抬升身手的极好法子。
“不过既然是郡守请几位前来,定是有要事相商,我白葫门无意去争什么郡中第一门的名头,于整座凤游郡已并非什么秘闻隐事,只顾门前雪,虽听着有些刺耳,可我门内绵延数代,一向是如此为之。郡守如今缺一柄斩人刀,而在下不过是枚无尖箭羽,敝帚自珍罢了,何苦如此。”
叶翟这番话说得的确不掺半分虚言,亦是不曾客套,听得几人一时语塞,倒是当真难以再度开口,默然一阵,为首那人才抱拳答道,“白葫门喜清净,这点即便我等见识微浅,也略有耳闻,只是郡守来时特地嘱咐过,有枚物件需得亲手交与门主,如若门主亲眼瞧过,出手与否,便悉随门主。”
为首之人说罢,由身后布包掏出枚物件,掀开外头织锦上前两步,躬身递与眉头微皱的叶翟,而后再不出言。
<bC/> 织锦之上,有枚轻巧素白玉石,品相中上,年头奇老,但下角却有枚篆印极好的湖字,瞧来有些坏品相,但的确是力道雄浑,瞧来便是极高明。
叶翟接过那枚白玉,端详片刻,旋即面皮之上便升起丝明悟,将那白玉搁在面前桌案之上,“郡守心意,在下已然知晓,不过出手与否,在下还需些时日想清,来日自会前去城中走上一遭,诸君不妨先行观瞧武谱,再做打算。”说罢冲众人微微点头,又复捧起桌中白玉,迈步往后堂而去,再不吐一字。
堂中众人不得其意,但既是门主开口,当然不得有违,只得先行迈步出正堂,而后前去周遭,寻思着觅得几位弟子,问询书楼所在。郡守爷所托,自需依从,但总要身手再抬升半步,连闯颐章境内所设一十六处宗堂,将宗师位子坐稳,对于一众半步宗师而言,才是最为紧要。
大员老爷有托,自当尽心,但任谁也不愿再多出几成心思,尽一分心意未必可得一分善果,可习武向来是多一分心念,便多一分根基。
叶翟孤身迈入后堂,颓然坐到古旧太师椅上,却是始终不敢再去瞧掌心当中那枚白玉。
昨夜清秋风满后堂,堂前忆故人,堂后思旧物,却道占算绝伦,不知是正堂青乌难断,或是窗外青莲愈青,早秋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