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的非是鸟雀声年年不尽同,而是道观当中带头唱的那位,已然是换做他人,可自个儿却还未曾将经文背得明白。”
道人立起一双醉眼,似乎是想借醉意辩驳两句,将未干酒水往道袍上蹭了蹭,却又忘却了应当如何接话。
“憾愧两字,怕是世间唯有令去人长生方可补全。”少年稳稳端起酒碗,一连饮过数合,看得一旁闲下的小二都是心惊不已,绕是褪月不甚醉人,这酒摊做活计十载有四,也从未见过能这般如牛饮鲸汲的酒虫,偏偏这酒虫瞧皮相,亦不过是十四五上下的少年,有心去劝,却被那已然烂醉的道人横起卦旗拦住,歪歪斜斜瞪去一眼,“正是有心饮酒的时候,前来扫兴作甚,即便是饮得酩酊,酒钱自然不少半文,莫要管便是。”
〶随后转向少年,又变为满脸笑意,“接茬说,也好叫贫道那几声小师父,没白白叫出口来。”
云仲却不再开口,接连要过一十九海碗褪月酒,喝得丁点不余,面色亦是朱红,单手撑头笑道,“还有甚好言的?所欠下愧憾难还,不得长生,身后也不过无知无识;槐柳叶片纷纷而下,积数月而与泥一并无二,那又如何,昔年枝头曾见南风动春山,云影融绿水,悠悠白鹭过天际,纵使是叶化春泥,不见其形,就能说是没到世间走一回?”
“雀不留空,而痕自留,”道人闻言也是笑起,“我倒觉得,小师父倘若是入了道门,没准能走得极远。”
少年白过道人一眼,“我可不入,有师兄有师父,世间更有千百种好酒,道门空门,反倒没意思,如何都要在这世上洒脱逍遥走一遭,方不负生来二字。不愧难求,不悔总要记挂心头。”
一十九海碗褪月,世事清明,虽满身醉意,而眼前风雨通透。
“好说辞。”道人唤来小二,便要结酒钱,可分明是醉意高涨,一双眼目却是盯紧了少年,轻咳两声道,“这两日未曾开张,囊中羞涩,要不借小师父身上银钱一用,过后再还?”
少年瞪眼,“说得哪里话,酒钱各结,咱又不曾熟到哪去,甭想占便宜。”
旋即撇下银钱,信步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