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嘈杂得紧,此地历来是城中得僻静所在,如今横生喧嚣,自是令正端坐楼上饮茶闲谈的高门才人,厌烦得紧。
“舍得楼一向清净,并无闲人胆敢前来此处搅闹,今日倒是稀罕,入伏时节,蚊虫尚且乱人心,又多出如此多呱噪声响,着实叫人心烦意乱。”二楼楚公子饮罢一盏江河春,皱起对生得极好的眉头,往楼下看去,两指捻了又捻。
同楚公子相熟的几人皆晓得,这位家世搁在西郡难寻登对的大公子,喜怒一向不形于色,就算是恰值怒意深重,神色亦无太多变更,唯有捻指这一举动,可令周遭人瞧见些端倪,因此大都收起高谈阔论的心思,缓缓闭上口舌,等候这位楚大公子出言。
“想来也是些寻常百姓,并无太多恭敬之意,何苦要为这一众愚民搅扰了饮茶的兴致,”李俞家中次子连忙摆手道,“如若是公子实在气郁,不如在下先行替公子出上一口气,将楼下那些愚民尽数驱除开去,顺带责罚两句,令他们给楚公子赔罪,如何?”
剩余几人噤若寒蝉,只有两人偷眼观瞧,却见公子温润两指,捻得越发缓慢,终是缓缓停下,抬起头笑道,“兄台好生了不起。”
明朗晨时,加之舍得楼本就地角极好,更是天光尽数照入二层楼,相当亮堂,竟然是不比三层楼逊色太多,可这位满脸笑意的公子出言过后,却不由得令场中几人均是觉得有老冰滚背,寒气刺骨。
但下一瞬,楚公子却是摆手,笑意真切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些刁民而已,倘若真是因他们坏了兴致,反倒是尤为不智,就依兄台所言,将这等人打发走便可,至于其他惩处手段,无需再用,本公子何曾是以势压人的性子,随他们去就是。”
直到李俞次子抱拳告退,缓步走下楼时,才长长松了口气。
审时度势,进退图利的能耐,李居安自诩在整个西郡世家公子当中,够称得上是难有人比拟,倒不是一味坐井,而是见识过许多人过后,心中亦有所察,但面对这位楚公子,即便李居安极讲究分寸,却仍是难抵积威。
西郡楚家大公子,曾于未及冠时,携十数位楚府高手游历天下,足足六载光景,从原本只晓斗鹰放犬的纨绔子弟模样,摇身变为无论城府心性皆是上品的楚公子。借楚家威势,这几年来竟是提拔出许多身有才气的官员,使得整座西郡,都晓得舍得楼中有位专好结交世家弟子的俊朗公子,倘若是同他言语投机,不出多久,便能顺风顺水迈步入仕途。
但话不投机或是瞧不顺眼的,往往是落得极惨淡的下场。西郡世家众多,比起皇城世家寥寥无几的状况,甚至说得上是繁如牛毛,乃至有不少百姓都编出句贯口,说西郡落雨倾盆下,一滴世家两滴民。
但这些世家当中,也唯有楚家最是势大,论手腕心性,其余世家公子比不得楚家少主,论势力深厚,则是又不敢同楚家相提并论,两两相叠,更是令楚家压过诸多世家几头。隐隐之间,似乎不少世家都是有些唯楚家马首是瞻的意味,毕竟想要令自家后辈出仕闯荡一番,最适不过通过楚家之手。
而令李居安一众人胆寒的,则是那些位得罪楚公子的世家子,大都是生不如死,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