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陂岫附和,“幸亏如今圣上治国有方,西南贼寇极少,不然此番出京,没准便要遇上不少股歹人,明君在上,着实是颐章之幸。”
“那是自然,”提起此话,贾姓校尉面孔亦是有几分笑意,“且不提九国,就说在西路三国当中,属我颐章最为重武,上齐齐陵两国国君,过于重文。太平年月重文抑武,说起来合乎情理,但万一这盟约一毁,临时要将举国武备抬升起来,哪是什么容易事,那些个平日里侃侃而谈尸位素餐的文官,真能挡住铁蹄重甲?我看悬。”
林陂岫咳嗽一声,“贾兄弟说得是,文官大都是玩嘴皮的好手。”
校尉自觉失言,憨厚一笑,“林大人可是有真本事,和那些只晓得出昏招的酸人不同,徽溪哪个不知林大人办事靠谱,就连在下这寻常军卒,都在京城听闻过大人的趣闻妙事,岂能同那帮酸文人混为一谈。”
待到林陂岫再度踏上车帐的时节,面色却是狐疑不止,引得林夫人有些忧心,撇开怀中狐裘,压低说话声问道,“夫君何事疑心?”
林胖子并不答话,而是把那件狐裘拿来,严严实实披到自家夫人肩上,责怪道,“外头湿冷,你这肩膝的老病症,自个儿穿严实些,没害处。”
“我原以为,必然逃不过这劫,于是早早便预备好重礼,如若那二百军卒动手,也不过是冲着我来的,那份重礼,起码能将你的性命保下来,可眼下我却有些糊涂。”林陂岫拿起身旁一截枯木,从怀中掏出枚镶玉篆刀,缓缓刻出些木屑,“这二百军卒,神情举动并无甚异常,我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见得技压朝堂,可总归是在皇城殿上站过二十载,那位姓贾的校尉与周遭军卒,好像真是要将你我护送去西郡,并未收着什么半路截杀的委令。”
十日以来,林陂岫从未安然入眠,每每临近夜沉时候,必假借散步的由头外出,拖着胖大体态走出四五里,却压根未曾发觉有军卒跟随,出行家丁更是说从未有人追随老爷方向而去,再者众军卒神态从未有异,故而才有如今一番揣测。
林夫人喜上眉梢,同时心有余悸拍拍胸口,“若真是圣上网开一面,夫君日后,可千万莫要再贪那些钱财,比起举国上下的百姓官员,你那些俸禄已是极丰厚。过日子,有一宅可居便是,既不缺屋舍,亦不缺粮米,要那些个银钱作甚,家丁护院虽说将府中上下打理得有条不紊,可我闲着亦是闲着,成日听琴插花,亦是无趣得紧,倒不如多动动筋骨。”
“你啊,就是没那当贵人的命,”胖大员苦笑,“这身狐裘,若是我未曾记错,乃是我当初入仕时候两三月的俸禄所购,原本雪白狐裘,洗过无数回,都已变为了黄狐裘,还舍不得扔。”
女子笑笑,“这件最贵,怎舍得扔。”
林陂岫吹吹手中枯木,又仔仔细细用巴掌抚去小刺,递给自家夫人,“芭蕉不在,雕一枚就是,当初你夫君最为窘迫的时候,就是靠这门手艺过活饱腹,就算是如今也没撂下。”
枯木之上,有春时芭蕉开枝展叶,比京城府中院落那株更为恣肆舒展。
像是位清风两袖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