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门大开,相貌清雅的刘公子仍是无甚好气,不过看向那中年道人的时候,眸光很是有两分闪烁。
道人携那小道士进门,并不落座,而是看向周遭墙壁上悬的四五十张女子画卷,神态多变,嫣然者有,顾盼者有,低眉深思态亦有,可女子轮廓,似乎是同一人。
“公子好画工,画上女子面容出尘,倒是相称。”
回过身来,道人自行落座,笑问道,“敢问是哪家的女子,能让公子如此倾心,而又是为何,携上齐刘家的家世,竟不可得。”
刘安本是不愿同这道人说起,可架不住人家寻上门来,必是经了老管事首肯,再者心头郁结,却是一人难耐,只好哑着嗓开口。
“那女子,本是我幼时玩伴,小时时常同她玩耍嬉闹,大概便是那时埋下的根源,情不知所起,可年岁渐长,家父便不愿我再同布衣百姓家的女子玩耍,说我这婚约,并不能凭我自行做主,而是要另寻家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故而连年以来,我只能从这二层竹楼,往不远处看去,虽说只隔小半条街道,可始终不得相见。”
“木居之中,被家父烧去百张画作,还余下三两千张画像,大抵是相思成疾,我常觉得若是我画出她十成神韵,她便能从画中踏出,同我说上两句话,可觉得自个儿画工不足,便时常找寻来画工精湛的画师,趁她每日出门的时节临摹下容貌,图卷便又多添了千百张。”
说到此,公子已是眉眼微红,勉强笑道:“只是一墙之隔,我与她每日却只能对望一眼,何其哀哉。先生若是有法,便教教在下,究竟应当如何,才可自处。”
<b/> 道人闭口不言,半晌过后才缓缓道,“公子以为,半条街远否?”
刘安颓然,“远得很。”
“那敢问公子,皇城远否?”
刘安仍旧不明所以,“远。”
“有句话叫天高圣人远,不知公子知否?”道士还是那副神色。
“自然知晓。”刘安似乎是琢磨出些滋味。
“刘府主远在皇都,虽说手眼通天,可也未必拿住公子,再说若是连这点桎梏都破不开来,这满屋丹青,不画也罢。”道人语重心长,拈起一副图卷,仔细瞧瞧上头女子泪痕,淡然道,“相欢一日便是赚得一日,日日连绵,何其之多,公子难不成要将这日日相思,熬到刘府主寄来一纸婚约?”
“皇城远,半条街亦远,可心之远近,一向可近可远,公子三思。”
酉时,刘公子下楼,走过半条街,站在自个儿心心念念多年的一家住户门前,从门缝当中,塞进了一张丹青。
“师父,你说他俩能成不?”小道士换下了道袍,又穿上身车夫短褐,好奇问道。
那丑鄙文士点点头,又摇摇头,长叹一声,吩咐徒儿上路。
世上无数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一日得一日,经年不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