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老吕压根就未敢有半点掉以轻心,而是直等到孙姓后生骑马归返,这才朝后者叫道。
那后生也是瞧见了山坡下那数十披甲的黑影,也是瞧见了一位汉子躺倒在地,心中亦是明了,来不及应声,便俯身催马朝云仲车帐当中奔去。
精瘦后生想得其实并没有半分错处:若是唐不枫在时,他定会先前唐不枫车帐当中叫人。原是唐不枫对敌极多,除却身手高明之外,经验也是极为老道,雨中对阵也有数次之多。商队上下兴许有人争论老三斤的锤与韩席的箭究竟孰高孰低,但唯有唐不枫的刀,十年来稳居商队之首,并无人抱有半分唐疯子徒有虚名的心思。
然而眼下唐不枫已然那位漠城女子周游各处,商队上下能耐处在头里的,便只有云仲一人。那回刀剑迭起的文斗,商队这群弟兄皆是看在眼里,究竟能耐如何,大抵也是心中有数,于是这后生便将身子伏低,趴在马鞍桥之上规避箭羽,朝着云仲车帐便是拍马而走。
山间亭子当中,方才那一箭梁鲭看得分明,面前这位覆面之人仿佛压根就未曾准备半息,便已然将背后大弓摘下,轻飘飘地拽满弓弦。
只一箭,数百步外那位汉子便应声而倒,只留下弓弦震颤声不绝于耳,乃至一时将雨声都隔绝在外。
梁鲭自问,若是天朗气清,数百步距离正中靶心,于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可这等架弓便射的控弦能耐,的确是令他惊惧,何况外头雨水甚急,无光无月。就连平素对箭术极为自负的梁鲭,也不由得承认这一箭极为惊艳。
“可惜了。”覆面人轻叹,随后举弓不动,再将身旁箭囊中的铁箭抽出一枚,搭在弓上由两指扣住,稳悬不动。
雷霆淌落,在天上绵延许久,这时梁鲭才看清,原来那张牛角大弓,弓弦乃是老蟒筋。齐陵民间讲究蛇长三丈才可称老蟒,若是年份足够或是服下什么天生地养的宝药,这蟒便可化作大妖为祸一方,非人力能降,且老蟒极为狡猾滑溜,但凡觉察到敌手人多势众,便会自行隐匿于钻打出得蟒窟当中,数日不显踪迹。若想剥开这么条极为连贯完整的蟒筋,难度可想而知,即便是齐陵朝中武官的上五侯,亦是难求一条老蟒筋引为弓弦,足可见此物之稀,当属贵不可言。
“两三载前,我随那位大人外出游猎,机缘巧合之下逮着头五六丈长的畜生,剥皮去骨得蟒筋三丈有余;那位大人看着捕蟒奇景爽快,赐我半丈蟒筋,若是梁将军对这玩意儿有意,下回给您也带两条便是。”覆面人缓缓道来,就如同逮住条长虫一般,哪有半点在意之感。
虽说这覆面之人看似谦卑恭敬,可梁鲭却是不由得又将腰杆挺了挺,将眼帘往下又垂了垂。
虽谦和恭敬有加,然不怒者自有威势,更甚天上雷雨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