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南闯北着实有这么几番见识的云仲,眼力并不差,反而是比琵琶客所想,更要好上那么一星半点,晓得云仲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最终也只是摇摇头。鹿垂有那等面色,并非单单是因为劳碌二字,更是因为实打实瞧见鹿家那位老家主的雷霆手段,着实是心头大骇,更是不用说这二等常年累月,很是有些纨绔脾气,酷爱游山玩水的性情,哪里曾经见过这么多人头落地,如是所猜测的不错,必定嘶有那位老家主授意,令鹿垂在一旁观瞧,才是有如今这等堪称颓废的面相。
「多看看,对他有好处,你我二人都是知晓,鹿家兴许有更适合鹿垂的家主,可能同你我交好的,实在是选不出旁人来,以山上修行人的古怪脾气,能够有这么位称得上好友的寻常后生,着实是难得,如使我站在那位老家主的高矮位置看,或许还真没有比鹿垂那小子更合适的,毕竟这数城安危,如何都是系在修行人身上。」
「一行人招摇过市,闹腾出不小的动静,总不能连这座北烟泽关口都没进过吧?但凡是要踏入其中一步,都是有益无害。」.
「昨儿我瞧见你收了点鹿家的薄礼,虽说不是什么世家高门,但鹿家的薄礼,想来如何都是不薄,我还当兄台这等很高很高的高手,不愿图什么世俗铜臭,更不曾看上那仨瓜俩枣,如今看来好像是我轻看了兄台。」也许是酒壮怂人胆,搁在以往的时节,云仲总是能想起这这位爷弦一至弦四的好大威风,固然是在那座不求寺里头被那年纪轻轻的方丈挡下,不过天晓得居于天下十人里的这位高手,还有甚后招,何况现如今云仲连弦一都不见得能凭剑气拦下。不过今日云仲却是不怀好意抱拳拱手,相当喜笑颜开。
「夸都能夸歪。」琵琶客不气反笑,用那双越发无波澜的眸子,不轻不重瞅过烂醉剑客一眼,倒是并未曾同往日那般不愿理会,「鹿家这银钱说来倒当真是不轻,但无论轻重,实则都是人情。我如是半点也不曾收,他鹿家就总是要欠着我些许,教那等逮住些许把柄就妄图吃一辈子的主儿来看,似乎是无足轻重,可对于山上的修行人而言,总是要有那么些自矜,将万事的门槛都向上提一提,不论是所谓礼义廉耻,不论是所谓仁心厚薄,皆是要高那么一点。」
收过鹿家的银钱,就将这等人情略微冲淡了些许,这不单单里头有那位鹿家老家主的试探,尚有些许诚心。鹿家并不是什么修行宗门,更不曾能耐到在琵琶客遇上什么劫难时,当真就能将这人情还了去,本就是凭做生意而起家的大户,满府上下,就剩下这银钱算不上寒酸,能勉强被人看到眼里去。何况还是鹿垂这位日后家主亲自送来,琵琶客近乎是想都未想,就接过这份全然不能算薄的薄礼,反而是成了上上之选。
「鹿家因有这么位家主而兴,果真是在情理之中。这份薄礼的分量,与那些贪墨案宗里头缺失的银钱,也是相差无几,老先生果真是相当讲规矩,既是替鹿家除害捉虫,自能将这些银钱慷慨相赠,借此献礼,果真是大气。」
「你还是把手从那箱箧旁挪开最好,免得伤着自个儿。」琵琶客连神情都不曾变,哪怕是云仲蹑手蹑脚,将手伸到那箱银钱处,却依然是瞒不过琵琶客知觉,将手掌抚在琵琶上,虽仍旧是眉眼平和,倒也杀气腾腾。
谁人都晓得近来云仲钱囊有些干瘪,不单单是奥给刘澹这等大肚汉吃好喝好,还因那位魏西武近来所供的银钱,迟迟不曾送来,故而愈发抠门,连刘澹都对云仲有些爱答不理的架势,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无非就是这等理。不过就算是钱囊实在干瘪,倒
也无需挨这么一通没道理的敲打,何况凭琵琶客的脾气,说动手没准真就要动起干戈,惹得云仲连忙缩手,讪讪一笑,仅是好说歹说,讨要来些许酒水钱。
可两人都不曾察觉,从客栈外归来的刘澹不知何时已然是趴到那枚奇重奇大的木箱眼前,起劲使鼻子嗅了又嗅,遂抬起眼来朝云仲望去,两眼圆整,不过在云仲眼神佯装无意之间转向琵琶客的时节,汉子身形骤然伏地,到头来竟是半跪到琵琶客前,竭力将双眼睁得更人畜无害些。
「大爷,近来天凉,可否要人暖个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