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荣安点头,去而即返,低眉叩首。
病榻之上岁数极大的老人点头,缓缓喘起两口,言语时却并无半点咳喘,反倒是中气十足,一扫往日颓相,竟是长身而起,只是身形略微摇动,无奈笑道,“难怪先人曾言,久称病则病来,久不立则难立,假意抱病如此久,难有走下床榻动弹的时节,倒当真有些费力,当年用兵时节最擅诈败,诓骗敌手,而后设计诱之一举破敌,算起来已有多年不曾动用这等手段喽。”
一旁朝荣安略微狐疑,不过既是面前这位权帝,使出何等计策来,都并不需惊异,当即也是将面皮放平缓下来,恭敬如初。
老者眼浑,但略微扫过朝荣安一眼,就是微微笑道,“差遣荣安去到天下走动一番,看来是初显成效,心性好过当初。”
“属下回返宫中的时节,听闻两位中官妄议圣体,如若不除去,恐怕要走漏风声。”犹豫片刻,年轻人还是开口,不过始终不曾猜透这位天子心中所想。
权帝很是自然坐到一旁,端起尚热青小豆汤浅尝两口,又是解去外袍,闻言很是觉得好笑,瞥过两眼朝荣安,“外头正是三伏最为酷热的时节,寝宫当中炭火常燃,饶是寡人年少时节亲征多次,吃过不少苦头,如今也是热得险些背过气去,倘若不让这等风言风语传得愈演愈烈,又何苦受这份罪?”
“诛杀那些位太医,连同那位常人看来不知死活的二品大员,寡人可都没杀,只是将这几人暂且软禁到深宫之中,不允其露相,既然是荣安听着了那两位中官言语,过后也是要将这两人软禁一阵,倒无需言说是杀还是夷三族,只需将这几人踪迹抹去,朝中人都是大抵能揣测出个大概,可惜揣测毕竟是揣测,总要往自个儿相信的地方想。”
“几年前寡人抱病时节,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乃至更有周遭数国之人渗入颐章境内,毕竟如今国门大开,本就无法避免,但仍旧有些心性沉稳藏匿极深之人,始终按兵不动,倒是成了寡人一桩心病,两王不可共治,既然最看好的二子一者擅主内,一者擅攻外,打定主意立储一事过后,自然要替那擅攻伐武略的儿郎,先行将颐章这枚荆杖抚平,这才好腾出手来,应对日后九州烽烟万里的年月。”
当年大皇子并未身死,只是身侧一位高手代其受了朝荣安掌刀,仅是一招头颅落地,过后这位大皇子便是自囚一地,数载都不曾同外人有交,故而朝堂之上,皆是以为这位野心极重的大皇子,已是被权帝削去皇子位,甚至是亲手诛杀。
朝荣安面露不解,但依旧是跪伏。
“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倒退数十年去,凭寡人的性情早就将大皇子除去,令性行仁厚宽和的二皇子继位,但治国之能,大皇子能学地很好,可对外开疆拓土,二皇子的性情,就注定不如其兄。”
“天下一统历来是帝业所
求,寡人也不例外,说是甚天子真龙,到底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往后一载以内,若因此事造出无数杀孽,荣安莫阻,日暮西垂,寡人也只得用此等法子令颐章强盛,免去后顾之忧,最起码可让日后的颐章天子,省分心力。”
老者站起身来,重新走回床榻处。
“帝王家免不得猜疑算计,父子情谊反而是浅淡如水,能替后人做的事寥寥无几,算是积攒些叫他二人惦念的功德,尽一尽当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