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人只为学棋而来,先生此举,着实有些不明其意。”那位学子大抵便有些不满,揉揉青紫色眼眶,念头微松,当即便是有些困意,焦躁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礼数,皱眉望向眼前的周先生,很是恼火。
“何谓见微知著,叶落知秋,身在齐梁学宫的学子,总该有几分体悟,”周先生不急不恼,指点眼前棋盘笑道,“有些人足不出户,仅凭些靠得住的消息,便可揣摩天下事,并未遭受过世上疾苦,即能感同身受,知晓时间种种喜乐怒哀,棋道不大,比起治理一国,或是排兵布阵韬略,小之又小,但亦是千古无同局,虽不可等同,依旧可从中望见世事。”
“齐梁学宫从不拘泥凡俗,更不管束学子研究学问,各路各途尽可行之,哪怕是独喜钻研五教兴衰亦可,不过从不养活庸才,既然大教习托我教授你等,则必不可教出几位只晓得下棋,却无法将棋盘挪到世间的庸才。”
学子拧眉,想了又想,而后作揖离去。
周先生则是无事发生一般,由打不远处炭盆中取来半碟烘过蚕豆,仔细逐个褪去外皮,搁到口中一枚,碎灰落在胡须上,也并不拍打,乐呵得紧。齐梁学宫说是处能养贤才的地界,但放在周先生眼中,也实在是无趣了些,每日便是挤到这处山中,连见些日光都是麻烦,很是不待见当初建这处学宫的工匠,分明是打算建成一座大狱,哪里像是学宫,但好在苦中作乐的本事,周可法也是通晓,便取来枚炭盆添上炭火,因那数驾木车当中汹涌凉风,倒是不觉得灼热,终日烤些零嘴吃食,却也是难得闲趣。
“能比过棋院之中那三人的棋道大家,没成想今日却是身在此间烤蚕豆,齐梁学宫怎也沦落至此,连点荤腥都不沾,长此
以往,先生不得瘦到脱相?”
棋桌对面突然坐下位神情玩味,身量适中的五旬男子,仔细端详端详棋盘,啧啧称奇。
“许多年没见过这等残局,看来这白子不论如何都是稳胜,乍看持黑白子之人棋力相仿,但持黑先行之人似乎是有些托大,行了手顶偏僻的棋路,这才一步错步步错,致使不剩丁点赢面。”
“一股脑问得太多,都不想答了。”
周先生撇撇嘴,瞥了眼来人,没好气道,“找场子今日不接,若是想替那三位讨个脸皮,也得等到那些位学子将这盘棋看透,才好另摆开一局,还是请回吧。”
来人更是不紧不慢,却是抬手将剩余碟中蚕豆抓到手上,搓去外皮搁到口中,还不忘评头论足。
“不曾添上盐巴,无甚咸淡,再者此时蚕豆大抵还未长成,往年蚕豆搁到如今即便是肉肥,也不见得能剩下七成分量,但好处却是搁置时间不短,理应有几分嚼头,一同说起来,食之无肉,品之无味,也仅是剩下点年头,还能叫人高看几眼。”
“我家夫人都未曾嫌我老。”周可法眼睁睁瞧对座人将蚕豆尽数塞到口中,吃罢还不忘奚落,当即便是瞪起眼来,扫光棋盘,愤愤然将棋盒扔到那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