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仲点了点头,将身形挺直,不曾再多说什么,而是微微蹙眉望向李紫境。
而李紫境也晓得少年想说什么,将折扇重新展开,挑起嘴角来。
“能由城主手上带来如此数目军卒,也算是本街主的本事,本就不可调和的事,又为何要留手?江湖里头很多人说是道义当先,可并非是江湖人,更不属那等爱惜皮毛的清高人,使何等手段,又为何要循规蹈矩,迎合你的心思?”
可李紫境没想到少年听闻此话过后,只是淡然点了点头,像本就是理所当然一般平淡开口,“也对,街主话说得不错,本就有这等本事,何苦非要遵循江湖上那套极假的说辞,眼见八方街根基为我所动,损耗街主多年心血,又岂能事事都要讲究个规矩,能胜便是最好,又何苦将道义挂在嘴边。立场不同,街主说服不得在下,在下也没法子同街主讲那些老生常谈的仁义,一个是身无长处的江湖人,一个是精于世事的生意人,对错尚且不论,本心都是不同。”
李紫境没搭茬,只是折扇摆动放缓。
宣化城飞檐,同颐章大多富庶地界飞檐,也是相差无几,雨水才停,积水顺飞檐走低,滴滴串珠落在青石路上。
两枚雨滴相继落下的时节,李紫境身形无声无息由少年身后显现,一拳将少年打到对街铺面当中,门户炸碎,木屑纷飞。
而男子身形不停,瞬息晃动,再是将踢到街心正中,犹如纸鸢短线,摇摇摆摆,而后狠狠踏到少年后心处,生生踏碎下方青石,骤然炸开数缕血花,随未涸雨水散开,旋即双拳不停,接连无数拳朝少年腰背压落,迸溅碎石一时腾空。
直至盏茶功夫过后,李紫境才抽回拳来,吐出口气来,蹲在少年身侧,狞笑不已。
“我生平最恨的便是你这等人,分明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江湖人,不过身手略微高明了些,就成天想着将整座世间背在身上,就凭你也能背得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终日想着替人世间的苦命人说上两句公道话,做几件仁义事。我都做不得,你为何就能做得。”
深坑之中的少年并未应声,大抵是遭遇这阵怒涛狂澜似的拳头,已然砸碎心脉,半晌也不曾有丁点动静,血水很快便将足有六七指深浅的坑洞,填起小半,腕间黄绳亦是血染。
而蹲在一旁的李紫境分明是极怒,瞧见血水渗出过后,面皮却是瞬息流露出些许凄哀意味,而后再度变为狰狞,哭哭笑笑,形如疯癫。
长街之外,有位女子背着枚瞧着便奇重的行囊,怯生生望向四周空旷长街,听闻此处震响,小心翼翼踏上街来,旋即便是望见乔兰,很是欢愉招招手,朝乔兰方向而来。
大抵是距离极远,女子不曾看见乔兰此刻面容,惊骇哀恸,分明是咬牙忍得,泪水仍旧止不住淌落,浑身似是筛糠一般颤将起来。
而李紫境却似是耳力奇好,相隔一整条街距离,起身回过头来,正好瞧见那位女子朝乔兰跑来,狞笑两声,喃喃自语,“既是今日杀心顿起,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双也是杀,怪就怪这小子偏要触霉头,可怨不得我。”
坑洞之中有一只手颤颤巍巍伸出,分明方才被踩断大半骨头,却不知哪里来的力道,死死握住李紫境脚踝。
于是男子面皮猛然抽动起来,无声转过身去,顺势拧断了那少年右臂。
而匍匐到地上的少年,分明面皮上尽是血水,已然有一眼难以睁开,却还是强行抬起头来,朝李紫境咧嘴,缓缓笑将起来。
似乎是从碎石里绽开朵叶片参差丑鄙的雏菊来,血肉模糊,笑意反而张狂恣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