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乔兰皆是天色未明时节迈步出百琼楼,至掌灯时节方由寺院而归。
相同之处在于,女子始终都是一身薄纱,面容平和,身后跟着一位精瘦汉子,一位五短身形汉子,而不同之处在于,除却头一日朱蒯在前,高庸与乔兰并肩而行,后两日却是乔兰孤身在前,两位汉子走到身后,尤其高庸一言不发,神情也是黯然。
不过今日外出时节,乔兰却是遇上位稀客。
借尚未明朗天日,一头青牛缓缓过街,摇头摆尾悠哉游哉,背上驮着位醉倒的黑衣少年。
兴许是闻见长风当中裹携熏香滋味,少年半睁双目抬起头来,勉强点点头,却又是想起些什么,旋即由打怀中摸出封书信,递交到正狐疑的乔兰手上,旋即便是微微一笑只当见礼,驱青牛欲走。两人从来便只是隔着八九层楼宇相见,乔兰只知晓这位少年姓云,且大抵是身手极高明的江湖人,自从入得八方街以来,街中人人皆是要允少年几分面子,饶是向来眼高过顶颐指气使八方街巡守,见过这位少年,也需万分恭敬,至于其他,一概不知。
而少年向来也只是朝楼中这些位女子笑笑,从不曾有言语,大多不过略微点头示意见礼,便是再无动作,继续安心趴到青牛背上,昏昏沉沉便要离去。
“少侠这封书信,还敢问是谁人寄来,又是否是给小女子的?”还是不曾耐住狐疑心思,乔兰微蹙柳眉,试探问道。
少年颇为费劲抬起头,上下打量打量乔兰,一时间面皮竟很是窘迫,连忙将两眼挪开,不好意思笑笑,“前两日前去宣化城外办事,匆匆而去匆匆而返,倒真是忘了问那位汉子,究竟这家书是交与何人的,但算算年纪,好像这整座百琼楼里,也不过三五指数,没准便是给姑娘的,如若不是,倒也不见得麻烦,只需劳烦姑娘带去百琼楼中,自是有人前来领去。”
说话功夫,朱蒯高庸二人却也是走到青牛身前,神情略微一滞。
旁人兴许未必知晓这少年的深浅,可他两人却是深知眼前这少年的本事,百琼楼上下统共不过四位大高手,由打五湖四海而来,身手招式不尽相同。可无论是谁人,皆是同这位少年比过,并无一人可熬过炷香光景,哪怕在旁人瞧来手段高明至极的朱蒯,似乎也不曾讨得半点上分,自打同少年过招之后,言语更少,练拳更勤。
云仲初到八方街中,便是知晓其中武人江湖人,心气都很是有几分不服,故而登门切磋乃至于寻衅的,当然是不少,但少年向来是只请一人入院比试,胜负向来不同旁人明言。起初时节,许多八方街中人皆是腹诽不已,说是这少年八成院落当中有蹊跷,大多取胜手段很是不光彩,可两月功夫下来,便当真再无一人前去少年宅邸前头寻衅滋事,更是不曾有走上第二回者,且人人瞧见这位少年时节,皆是有些面色阴沉,却不曾生出什么怨怒来。
“云少侠倒是稀客,难得相见本该是好生寒暄客套几句才是,可惜是有要务在身,实在不便,不然今日定是要同少侠再讨教两手,权当排忧解闷。”朱蒯先一步开口,两眼盯紧醉意奇重的少年,不由得双拳便是握紧,周身气势,一时间骤然抬升。
武人凡夫,最是不在意旁门外道,至于眼前人地位高矮,名声大小,只要是觉得身手强过自个儿,定然是好胜心思一时迎风暴涨,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分明是立身八方街中,规矩繁琐,却依旧瞧着跃跃欲试。
还是高庸瞧得朱蒯这等神情,连忙咳嗽两声,上前抱拳道来,“云少侠许久不见,咱也是替百琼楼做事,这规矩不能坏。凡是楼中人有书信,需得先行交与掌柜一观,毕竟是家大业大,生怕有甚乱子,故而这封书信,哪怕是交与乔姑娘,到头还是要辗转交与掌柜的先掌眼,还请少侠莫要为难。”
“家书家书,本就是家中人互通书信,百琼楼掌柜虽说是这楼中除却身后人说一不二的主儿,但也不应如此蛮横才是,叫旁人听了去,总是有些不像话。”云仲今日又是饮酒极多,以至于连抬眼时节,都是并无多少余力,斜眼瞧瞧两人迥异神情,很是无奈摇头,“写书信那位汉子,在下原本很是有些瞧之不起,但难得是终究有了些迷途知返的心意,这封书信经不经掌柜瞧过,其实对在下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觉得这等举动,很是跌份,两位不如替在下传将去一句话。”
“既然是已然手头有无数株摇钱树,每日浇水除虫松土添肥,可也得叫树木见见日头才是,这才是长治久安,能使得枝头常绿的法子,真要是招惹众怒抵死不从,反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