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泉安驾车,却只是将云仲那头毛色杂乱的马儿挂上车帐,凭一己之力,竟是当真将整座车帐与其中三人拽动,且奔行时节,并未瞧出吃力,反而是脚步越发轻快,车辕挂风,瞬息可窜出五六丈去,压根不需汉子费力把持笼头缰绳,而是沿路自行狂奔,直至鬃毛都是有些汗浸,才缓缓降下脚步。
原本三五日路途,一日之间奔行近小半,饶是宁泉安也曾见过那等肥蹄高肩的良马,这头不知来历的杂毛马匹脚力,依旧是令汉子结结实实吃过一惊。
夜里歇息时节,守夜活计,自然也要落在汉子肩上,毕竟颜贾清向来不晓得客套,更何况如今宁泉安性命也是交与颜贾清手上,并不敢有一星半点怨言,将羹汤干粮预备罢后,竟由打随身包裹之中取出六七枚桃红点心,摆到二人眼前,说此物外皮乃是使正鲜桃花打制成,缀以蜜水,辅以红豆,最是爽口垫饥,见两人匆忙,于是自行前去桃苑岛正中地界,购置过些许,暂且用以尝鲜。
颜贾清最是仔细,运神通窥探其中,发觉并无异样,才先少年一步捏起块桃花酥塞到口中,神情却一时变换,蹙眉望向那位汉子,肩头黄绳抖动,已是立起三尺余,似乎是觉察出这桃花饼中有异。
少年狐疑,颜贾清向来是平淡性情,无论这桃花酥中究竟有何怪异处,皆不应当有此神情,当即便是蹙眉观望,并不急于取上一枚。
文人好容易将酥咽将下去,可眉头皱得竟越发明显,险些簇拥出两枚绳结,神情凝重,而后连忙取来坛酒水,略微灌将下两口,咂咂嘴又是捏起一块,使左掌托碎屑,三两口便塞到口中,许久才咽将下去,咧嘴一笑。
“方才没尝出滋味,如今才觉得,的确是好吃得很。”
云仲骤然泄气,将按到腰间的剑柄松开,直直翻起眼来,也是上前捏过一枚桃花酥,搁到口中。
红豆为馅,并不曾缀以过多修饰,胜在煮罢红豆磨得细软,略微掺以蜜水,破开鲜灵桃花瓣打将成酥皮,便得见陈年红豆内陷,滋味如是柳暗花明,豁然开朗,鲜香醉人,化而不腻。
难怪颜贾清宁可装腔作势,也得舍弃一张面皮先行抢夺上两枚桃花酥,滋味的确是奇好,连云仲身在京城许久,去到过几处城中称最的酒楼,也未曾尝过如此滋味的点心,当即亦是细品过后,眉头都顺带挑将起来。
清风下酒,酒水就酥。
其实到底对于好饮之人而言,甭管是世间万万物件,还是世间种种奇景,或悲或喜或哀或乐,皆可拿来下酒,又何况是从未尝过的滋味,最是适宜下酒,仅是三四枚桃花酥,颜贾清便是饮酒两三坛,心满意足和衣睡去,此番却是将黄绳摘下,放到胸前,不一会便是鼾声大作,吵得那头杂毛夯货险些是怒不可遏,冲上前来踩上几蹄。
不过望见文人胸前黄绳,终归是有些忌惮,只得自行找寻处僻静地,垂首睡去。
篝火侧畔,仅剩少年与宁泉安二人,后者拨弄炭火,见少年依旧未曾睡去,依旧是盘膝稳坐,似是正行气通往周身百窍,也只得暗叹两声,不再言语。
“还是那时候好些,起码猜疑算计,人往往不愿用到苦命人身上,可万一这人走出浑噩,猜疑算计,瞬息便至。”
少年不曾行气,而是缓缓睁开两眼,望向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