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心蹑手蹑脚的溜进方永年家里,关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门把手,她痛到捂着嘴在原地蹦了两下,然后做贼一样的在一片黑暗中弯腰给自己找鞋子换鞋子。
她很忐忑,听到对面一直没有太大的动静,方永岁走的时候,方永年甚至都没有出来送。
她给方永年发了几条微信方永年也没有回,她憋着憋着憋到自己爸爸卧室里传来了震天响的打鼾声之后,赤着脚踮着脚尖溜了出来。
方永年没开灯,连小夜灯都没有,屋子里一股酒味。
“喝酒了么?”陆一心自言自语,她打开了客厅所有的灯,看到了茶几上还没有收拾的啤酒易拉罐,还有在一堆狼藉里面把头埋在塑料袋里面的肥猫。
“方年年呢?”陆一心问肥猫。
肥猫晃了一下尾巴,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放进了塑料袋里,打了个哈欠。
“……你会把自己憋死。”陆一心跑过去先帮肥猫把他从塑料袋里解救出来,然后抱着肥猫探头探脑的往方永年房间里看。
房间里也是黑的。
“方年年?”陆一心抱着肥猫走进卧室,刚想要开灯,衣服就被一只手拽住。
陆一心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肥猫从她怀里挣脱,喵呜一声跑到没影。
“方永年!”陆一心坐到地上就发现吓她的人是谁了,气得都想咬他,“你吓死我了!”
这人为什么有床不睡要坐在卧室门口的角落里。
“你喝醉了么?”陆一心打开了卧室的灯,才发现方永年有点软绵绵的,靠坐在那里坐没坐相,义肢被他脱掉丢到了一边,右腿裤管空荡荡的。
神色倒是很自然,他还冲陆一心笑了笑,双手撑着往边上挪了挪:“关了灯陪我坐会。”
“关了灯黑乎乎的……”陆一心一边嘀咕一边乖乖的关灯,摸黑坐到了方永年边上。
方永年酒气熏天的拍拍她的头,夸她:“真乖。”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陆一心娇里娇气的抱怨,“臭死了!”
臭死了的方永年轻笑了两声,索性躺平了,把头放到了陆一心的腿上。
“头痛了么?”陆一心心疼了,伸手想帮方永年按按头。
方永年闭上眼,抓住陆一心软绵绵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你……哥哥打你了么?”她开始瞎猜。
方永年被她逗笑,翻了个身,把脸埋到她肚子里。
“我有小肚子……”陆一心在夜色中红了脸,临时抱佛脚用力吸气,试图把小肚子吸成腹肌。
“我出车祸的时候,你才十四岁吧。”方永年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哑哑的。
陆一心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瞬间定格,忘记了吸气,忘记了假装自己是个瘦子。
“怕么?”方永年问她。
房间里明明黑漆漆的没有任何灯光,但是陆一心知道,方永年在看她。
他问她,怕么。
“我哥今天跟我提到很多以前的事,也提到了你。”方永年伸手在黑暗中摸了摸陆一心的脸,“我当时没有空管你,所以你应该……很怕吧。”
陆一心的眼眶迅速的红了。
“我那时候是不是很可怕?”方永年问得很温柔。
陆一心使劲摇头。
“护士都说你很厉害。”她其实清楚的记得在医院里的每一个细节,“她们说你很配合治疗,每次换药都会和她们说谢谢。”
她急切的想要告诉方永年他不可怕。
“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那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偷偷拿了医院里的那个蓝色的防漏垫子折了一只青蛙给你,你也跟我说谢谢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说谢谢的时候仍然看着她的眼睛。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可怕。
方永年怔住:“医院里的蓝色垫子?”
“嗯。”陆一心点点头。
“……那东西很大一张啊……”防漏手术垫子,垫在床上防止手术后血渗到床上的垫子,那东西长宽起码有五十厘米。
“所以我就折了一只很大的青蛙。”陆一心用手比划了一下。
方永年失笑:“难怪我会谢你。”
哪怕在那样的情况下,看到用那东西折出来的青蛙估计也会觉得荒谬。
陆一心吸吸鼻子,傻乎乎的跟着他笑。
方永年捏了捏她的鼻子,黑暗再加上酒意,他对她比平时更亲密。
“我其实都不太记得了。”他有些沉迷于陆一心脸颊的触感,来来回回的眷恋,“现在想想,那时候你们也很苦吧。”
他刚才一个人坐在这里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一直以为他孤身一人,他一直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承受下来的,车祸、截肢、残疾、义肢,这些其他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其实他已经拉着很多人跟他共沉沦了,他父母,他兄弟,甚至还有当时才十四岁的陆一心。
“叔叔阿姨比较苦。”本来很怕提到那段过往的陆一心因为方永年平和的态度壮了点胆子。
她从来没有提过那段往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才十四岁的她默默的记下了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