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所以我……”
刘玉芳的手又开始抖,这一次甚至连沟壑纵横的脸都开始神经质的抽搐。
“王达钢出门的时候,吃了感冒药。”这句话,她说的无比艰难,但是却出奇清晰。
这个藏在她心里四年的秘密,终于被她宣之于口。
“他那天明明没有感冒,却在前一天晚上买了两盒感冒药,出门的时候吃了好几颗。”
“葛文耀在电话里告诉我,王达钢如果吃了感冒出门,那么这一趟可能就回不来了。”
葛文耀这句话或许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她重复了两次。
“我就……”
“所以你就告诉葛文耀,王达钢并没有吃感冒药。”方永年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们都想错了。
刘玉芳第一次笔录,确实撒谎了。
因为葛文耀的那个电话,因为她在葛文耀的电话里撒了谎,所以她在出事之后的第一份笔录里下意识的撒了谎。
“王达钢他……不是人。”被戳破的刘玉芳情绪再一次失控。
“他明知道他这一趟是回不来的,他明知道他就是去送死的,走的时候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
或许,这才是刘玉芳憋了这么多年的心结,她眼底终于开始有泪。
“他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她凄厉的重复。
“谁给你的钱?”方永年直接打断。
他不想听她东拉西扯,也不想看她鳄鱼的眼泪,所有的辩驳都会让他的右腿变得更加疼痛难忍。
刘玉芳噎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摇头,“那五万块钱是我在家收拾王达钢衣服的时候找到的。”
所以根本没有人给她五万块钱和空药盒子。
她拿到了钱,就下意识的认为这就是王达钢的卖命钱。
“然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用私人手机打的,他说他是警察,他觉得我今天的笔录有问题,希望我明天去公安局重新录一遍,要实话实说。”
她强调了那句实话实说。
“再后面……你就都知道了。”刘玉芳声音越来越轻,“我这样,不算是犯法。”
她第一次撒了谎,但是第二次,说的是实话。
“警察用私人手机给你打电话?”方永年皱眉。
刘玉芳点头,或许是知道方永年并不完全相信自己,她起身,在床后面的木箱子里翻了很久,翻出来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
“我也不是傻子,这件事过去几天以后我自己就琢磨过味了。”她眯着眼睛把本子递给方永年,“他的电话我记在上面了。”
“一开始还是能打通的,但是后面我觉得不对跟他要了几次钱,这个电话就变成空号了。”她想了一下。
“对了,我结婚之前还托人找过他。”
“我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小三,后来没办法了,就找了个老乡,他懂得怎么查电话号码,我就给了他几百块钱,让他帮我查查这个电话后面的注册人是谁。”
几百块钱,居然还真的查到了。
“但是我只有这个。”她给了他一连串的号码,“这是注册了那个号码的身份证号。”
她只知道这个,然后就再也无法查下去了,她结了婚,后面一桩桩的糟心事,也让她再也没有余力去管自己的前夫和那场明显有问题的车祸。
那一趟,方永年拿到了一个已经停机三年的手机号码和一个身份证号。
那个身份证号他甚至不用去查,因为是葛文耀的。
他这几年调查银行账号的时候,已经对这个号码无比熟悉。
他记下了刘玉芳的住址,并且让俞含枫给他找的那个调查员再继续跟踪他们。
刘玉芳有她要还的债,但是现在他只想知道当初是谁给了她那笔钱,那个人又给了王达钢什么样的好处,让王达钢甘愿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取。
他终于证明了那场车祸,不是个意外,肇事司机在紧急关头调整方向盘,也不是他的幻觉。
刘玉芳知道陆博远,在改笔录之后还特意给陆博远打过电话,所以那个冒充警察给刘玉芳打电话的人,明显不是陆博远。
刘玉芳虽然说得含糊,但是当年她确实打过那个手机敲诈过几次,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刘玉芳现在的男人会被人设局诈赌坑钱,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调查陆博远,所以知道陆博远那段时间并没有被敲诈,也没有铺设过什么赌局。
可也绝对不可能是已经死掉的葛文耀。
葛文耀是知情人,所以他上车前再三确认王达钢那一天到底有没有吃感冒药,结果因为刘玉芳的肯定,他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阴差阳错,那场本来可以避免的车祸,最终还是酿成了惨案。
再后面的线索,就变得好查了。
葛文耀是知情人,顺着他和现在拿到手的那个账户名单,方永年回禾城后几天之内,就迅速的缩小范围查了好几个在那段时间和葛文耀有经济往来的人。
巧的是,那几个人除了木胜制药案抓进去的两个,还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在牢里一个,缓刑三个,都和数据造假有关。
和木胜制药案的那两个人一样,都是惯犯。
他们当年立项的时候,立项数据绝对有问题。
方永年嘴里的薄荷糖味道越来越苦。
那个项目,是老教授一手牵起来的,前期数据,是老教授负责的。
那个为了他的论文,家里独子发烧都一整夜没有回家的老教授。
那个曾经被他当成人生目标,在事发之后只因为老教授仍然相信他,还在医院里偷偷的哭出声的人。
他尊敬过,也尊重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