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微微红着眼,红着脸,问的时候声音发着抖。
路边的花树摇曳着飘下花瓣,旋转滑落。
少女的眼睛,清澈的纯粹的黑白分明。
她仍然是倔强的,不服输,有些任性,哪怕是祈求的语气,到最后那一句,仍然不自觉的变成了耍赖。
方永年微微敛下眉眼。
他还可以拒绝,还可以说不。
但是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春花太过灿烂,也可能是因为这趟远门让他发现当年那个项目里,起码陆博远应该是清白的。
“你先好好长大,考个好大学。”他最终,没有在这样的春光下直接说出那个不字。
等你长大了,视野宽了,也就不会觉得他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是值得喜欢的对象了。
可是少女的眼眸却瞬间亮了。
她像是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把大人一句未尽的话直接翻译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就行!”她笑了,头发上飘落了一片粉色的花瓣。
“你想吃什么?”她又开始叽叽喳喳,“王阿姨家里的青团子上市了,我上次吃了个酱肉的觉得太咸了,不过玫瑰豆沙的还是很好吃。”
“小区的流浪猫又多了两只,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都是公的,都还没绝育。”她想到什么说什么,“有一只特别胖,比小区那只大橘还胖。”
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话多到让人头痛,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积极向上有感染力。
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叫他方叔叔。
那天之后,陆一心开始经常在当地新闻里看到木胜制药案,说的大多都是和上市有关的专有名词,她大部分都没听懂,只是大概听懂了里面的人为了上市假造了很多数据,其中有几个涉案人员曾经是当年那个失败的阿尔兹海默项目里的项目成员。
是惯犯,也是陆博远和方永年的旧识。
陆博远更加频繁的往返华亭市,每次出去,都会很顺手的把陆一心丢给方永年。
只是陆一心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因为她发现不管是她爸爸还是方永年,最近都变得越来越沉默,经常盯着邮件发呆,每天抽很多的烟。
“今天第二包了!”陆一心拽着收银台,阻止方永年往里面丢钱,“你要是馋了我有糖,我还买了薄荷糖!”
方永年:“……”
却到底还是拿走了陆一心手里那一把薄荷糖,丢到嘴里嚼的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他已经有点不敢再查下去了。
找到刘玉芳让他这么多年的调查有了突破口,可是这个突破口突破后会发生什么,连他这个自以为已经死了一次的人都开始觉得害怕。
他这趟远门,并不是一趟愉快的经历,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达那个偏僻的小镇,那个他找了三年多的刘玉芳在听到他提到王达钢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他不止拿了那些钱!”刘玉芳枯瘦的手拽着方永年,“我以为那个人给我的钱就已经是全部了,但是现在想想肯定不止!”
方永年没说话。
刘玉芳再嫁了,嫁给了一个年纪比她大很多的鳏夫,那个鳏夫婚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沾上了赌博,赌光了祖产,欠了很多赌债,这几年为了躲债,在同一个地方不会住超过半年。
这些都是俞含枫那边在找刘玉芳的时候查到的资料。
俞含枫还提醒他,她怀疑刘玉芳再嫁的老公染上赌瘾,也是有人预谋的。
“设局的可能性很大,为的可能就是让她没有精力再去找那个指使她改笔录的人,也可能是为了给我们找她增加难度。”俞含枫这个人做生意的时候也会用一些非常手段,所以对这样的方式很熟悉。
方永年看着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却老成了老妪的刘玉芳,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西北边陲小镇郊区的破房子,一个单间,用塑料布加马桶围出了一个卫生间,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户,一进屋子,一股恶臭加异味就扑鼻而来,呛得方永年咳嗽了一声。
这个老妪是当初那起交通事故没有继续深查下去的关键,因为她修改了口述记录,一口咬定王达钢出门的时候重感冒吃了过量的感冒药,再加上尸检结果,整个事故很顺利的就判定了事故责任人,事故保险金下来的速度也特别的快。
“你当时给我打过电话,问我有没有收到过钱。”方永年坐在暗无天日的单间里,手上用了点力,抽出了被刘玉芳拽着的手。
刘玉芳愣了一下。
过去四年,她过得非常糟糕,还算不错的老公死了,家庭没了,重新找了个男人看上的就是他老实巴交的个性和还算丰厚的祖产家底,结果婚前老实巴交的男人婚后一夜之间变成了赌鬼,他们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剩下的就是永无止境的躲债。
她已经快要忘记四年前车祸后,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是什么钱?”方永年追问。
刘玉芳的嘴巴嚅动了两下。
“我……找错人了。”她说的含含糊糊的,“我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
方永年拧眉。
刘玉芳看了方永年一眼,低下头,稀稀拉拉的灰白头发遮住她的表情。
最开始听到王达钢这个名字的激动过去后,她话就变得少了,说一句藏三句。
方永年一哂,变戏法一样的从风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沓人民币,很整齐的一沓。
“这是一万块钱。”他放到茶几上,“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钱就是你的。”
刘玉芳迅速抬头,已经浑浊的眼睛盯着方永年看了半天,咧嘴:“我当年拿的比这个多好几倍。”
钱太少了,她好不容易遇到个有钱的,一定要一次性要个够,足够她卷着铺盖离开她的男人到另外一个地方重新生活。
“你拿钱改了笔录。”方永年不紧不慢,“妨害司法罪是要判刑的。”
刘玉芳的瞳孔迅速的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