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心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厨房里光照很好,所以方永年能看到自己说完了那句话之后,陆一心迅速敛下的眉眼。
她的眼瞳颜色不深,敛下眉眼后眼瞳的颜色因为阴影迅速的黯淡了下去,可也只是短短的半秒钟她就又抬起头,刚才那一瞬间的失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她咬牙切齿。
方永年:“???”
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为什么让人那么困惑?
“你听不懂。”陆一心挥挥手,还挺惆怅。
方永年会拒绝她,她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他拒绝起来那么扎心。
何必呢,跟她说一句你别考了不就好了,反正不管他怎么说,她都没打算听。
用承担不了这样的说辞,是真的有点伤心。
就像他上次说他会累一样……
所以她离开厨房的时候狠狠的瞪了方永年一眼。
“我要不要考气象学关你什么事!”她撂下狠话,穿着拖鞋走路吧嗒吧嗒。
才不需要你来承担!
方永年一声不吭的靠在橱柜门边,还在木着脸回味刚才陆一心说的那句五言绝句。
说真的,他被震撼到了。
陆一心的横冲直撞勇往直前让他无所适从,这明明就是件荒唐到说出来都会觉得丢脸的事情,可她做起来,太堂堂正正了。
堂堂正正到他偶尔也会被她拉到她喜欢他的情景里,偶尔会觉得,喜欢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美好的,陆一心喜欢他这件事本身就不应该太狼狈。
他在厨房里自顾自的苦笑,把刚才被陆博远打开的窗户重新关好,拉上窗帘。
遮住了阳光,让一切回归原样。
“去药房吧。”他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绝口不再提陆一心的理想。
***
现在想起来,那一天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天。
一大早吃了陆博远排队买来的豆浆油条,两个人的时候,陆一心对方永年进行了一波日常告白。
走着去药房的路上,方永年用随身带的猫粮喂了几只常年在这里等投喂的流浪猫。
那天的阳光不错,久违的蓝天,春风轻拂,空气中还有泥土和野花的香味。
那个时候,陆一心根本没想到那么日常的一天,会在她的成长回忆里定格。
那几个小区大妈们来药房的时候临近中午,陆一心当时正咬着笔杆子纠结英语语法,方永年低着头在看书,因为刚刚剪了头发,再也没有头发遮住脸,看起来赏心悦目。
药房里欢迎光临的叮咚声响起,陆一心叼着笔杆子抬头。
很普通的几个中年大妈,看起来对药房也很熟,用禾城当地方言在研究方永年他们刚刚进过来的新款血压仪。
“这款有没有用的呀?”大妈甲扬着嗓子问。
“和您上次买的那款差不多。”方永年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不做生意,“太贵了,你们每天定时来店里量也可以。”
“我就跟你说这家药房的小伙子特别实诚。”大妈甲用方言低声和其他几个大妈聊天,语气很骄傲,“每天过来免费量血压也不会推销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给你。”
陆一心是禾城人,听到这话嘴角扬了起来,心情挺好。
“有没有女朋友的呀?”大妈们仗着小伙子是外地人,说方言的时候并不避着他,“长得挺俊的。”
陆一心悄悄地看方永年。
方永年拿着本书不动如山,充耳未闻。
她知道他听得懂禾城土话,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大妈甲看了方永年一眼,然后拉拉那个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大妈的衣服,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几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他那条腿好像有问题的。”
“什么问题?”
“我没见过,但是隔壁老三家的媳妇跟我说,她上次想要介绍女孩子给他,他说他自己装的是义肢。”
“什么叫做义肢?”
“就是假的腿啦,他缺了条腿的。”
大妈们的窃窃私语瞬间就因为这句话变大了。
“要死了,怎么那么吓人的啦!”
“根本看不出来啊!”
“我就说这小伙子怎么经常坐着,很少看他的站着走路。”
“真的假的呀,我还看到他开车呢。”
“残疾人车吧,这种东西老三家媳妇肯定不会乱说的。”
陆一心拽着英语试卷,一言不发。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老式小区周围的邻居都是认识几十年的,有个外地人住进来她们都能在几天之内摸清楚人家祖宗八代,更何况是像方永年这样来小区开药房的单身外地人。
这种毫不顾忌的窃窃私语,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一次。
方永年就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假装听不懂,假装听不见,眉梢嘴角都不会动一下。
他这四年,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话,所以他现在甚至能够很平静的告诉所有人:我少了一条腿,我用的是义肢。
但是陆一心没有。
她没有办法习惯,每一次听到都忍不住想要开口辩驳。
管你们什么事?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要买什么药啦?”她突然开口,用的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