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哥,但也舍不得梁行野。
越想越愁,池宁支着下巴,惆怅地叹气。
一觉过后,池宁把愁绪忘得七七八八,抓紧时间洗漱,赶去工作室。
工作室忙一阵闲一阵,演唱会过后,懒散得像黄昏时的菜市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侃大山。
池宁八卦,老油条似的捧着杯咖啡,这里听一会儿,那里插几句,哪都不落下。
小话痨叨逼个不停,大家耳朵快起茧了,鼓手领着他去跟谢川学编曲。
谢川佯装无奈:“又被嫌弃了吧?”
池宁摊手,“他们说话太慢了,比不过我就要赶我走,过分。”
谢川笑得鱼尾纹堆一起,调侃鼓手:“胜之不武啊你们。”
池宁指指点点:“胜之不武。”
玩归玩,一进入到学习状态,池宁格外认真。
谢川什么都教,他就什么都学。
谢川无数次感慨,池宁编曲一点就通,写词一塌糊涂,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过他已经是极具天赋的存在,有缺陷才真实。
池宁学到下午,一摸手机才发现梁行野给他发了视频,晃到阳台边晒太阳边回他。
梁行野接得很快,正忙里偷闲,在广场喂鸽子。
他转开摄像头。
古老建筑一晃而过,画面定格在一群扑棱着翅膀的鸽子身上,咕咕叫着,从梁行野手心啄食。
被海鸟支配的恐惧瞬间笼罩住池宁,他拿远手机,“我不要看鸽子,你的脸呢?”
梁行野低声笑,调整好角度。
池宁不仅看到了他的脸,还看到了他怀里的猫。
浑身雪白,只耳尖一点黑色,毛绒绒的,仰头在蹭梁行野,眼神迷离。
梁行野抱着的是只纯种布偶,原本懒洋洋地蜷缩在广场长椅上,梁行野一来,就往他腿上蹭,歪着脑袋,瞳孔如琉璃透亮,像池宁。
镜头拉近,对准了猫眼,梁行野夸道:“宁宁你看,挺可爱的。”
猫有什么可爱的!
池宁最讨厌猫,抿起唇,“他好丑,你不要摸他。”
梁行野从善如流地松手,问池宁今天做了什么。
池宁看着猫咪跳下长椅,才回答道,“我今天八点就起床了,早餐吃了荠菜小馄饨,然后去工作室上班。演唱会刚结束,大家都很闲,都在摸鱼聊天。”
“我没有,我在跟谢叔叔学编曲,挺简单的,但写词好难。就是给我唱的那首歌写,谢叔叔说可以发行单曲……”
正事讲完,池宁想了想,向梁行野告状:“我被嘲笑了,上舞台前我学了一个动作。”
池宁指着眼睛,眨眨眼:“这个叫wink,高压放电。我总是放,他们一开始夸我可爱暴击,后来说我‘人太自恋了就会死’……”
他朝梁行野发送wink时被抓拍到,高清大图,沾了谢川的热度,媒体各种花式夸,冲浪姐妹高喊人间丘比特,眨的不是眼,是击中人心的箭。个个文采汹涌喷发,疯狂写小作文。
池宁被夸得飘飘然,在工作室逮着人就眨眼,一群中年大老爷们顺着他,做作地捂心脏。鼓手比较贫,见他孔雀开屏没完没了,拍他脑袋,让他差不多得了。
池宁满脸失落:“现在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笑我。”
梁行野说:“小丘比特,以后别对他们射箭。”
池宁点头,听见谢川喊他,便挂了视频。
接连几天,池宁都在绞尽脑汁地写词,手指甲快咬秃了。
在谢川演唱会强悍的号召力下,池宁直接火出了圈,剪辑出来的短短三分钟视频,阅读量高达千万,哼唱的那首歌更火,甚至被国外一个著名音乐人转发点赞,谢川建议他做成单曲发布。
池宁在工作室混了这些天,对歌曲的诞生过程了如指掌。
他拒绝了。
“这首歌不是我创造出来的,”池宁想起梁行野给他编造的身世,“是我们村寨流传已久的歌曲,我不能占为己有。”
池宁:“可以进行改编吗?标注原版本。”
谢川抿了口花茶,笑着应他,“这是一个创作者的基本素养。”
池宁削弱了旋律线的张力,用和声推动其走向,细分节拍后重组重音,加强律动感。他将初稿给谢川看,谢川笑眯眯说了句“还行”,让他写词。
池宁写不出来。
他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和梁行野视频的时候也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牙膏,勉强挤出来了。
谢川:“你写的什么垃圾?”
当晚,池宁跟梁行野哭诉,“我好可怜,我就是个小文盲,看得懂但写不出来。”
梁行野靠着床背,隔着屏幕凝视池宁,他应该洗完了澡,睡衣松松垮垮,下巴垫着枕头,脚丫在身后乱晃。
“没事,”梁行野安慰道,“谢叔眼光太刁,你已经很棒了。”
他清楚池宁火到哪种程度,也清楚他写歌的目的,或许他哥哪天打开手机,就看见了他。
要拦下其实很简单,背后联合谢川对媒体施压,事后统一口供,池宁永远不会知道。
可池宁从学拨弦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爬,浇灌了无数精力和期望,只为了找他哥。梁行野做不到去摧毁他长久的努力。
也舍不得。
孤苦伶仃的池宁会更依赖他,但找到亲人的池宁会更快乐。
他看着池宁愁眉苦脸地掰扯那几个词,温声喊他:“宁宁。”
“怎么了?”池宁凑近屏幕,睫毛怼得卷起来,又去揉眼睛。
梁行野说:“把你哥的所有信息告诉我,尽量细致点,我再帮你找找。”
“信息都跟你说过了,找不到,”池宁手捧着脸,“等你出差回来再说好吗?你先忙你自己的事。”
夜色已深,池宁有些困,钻进被窝里笑着跟他说晚安。
梁行野没有笑,低声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