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进了浴室,出来后,池宁坐在沙发上,准备等梁行野回来跟他告别。
眼睛又酸又疼,像失水的枯木般干涩,他闭上眼睛,顺着眼周轻揉了会儿。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打了个哈欠,觉得梁行野今晚大概不回来了,又怕自己等得睡着,明天一醒,梁行野就会把他扔回海里。
池宁搓搓脸颊,站起身。他检查了一遍灯有没有关好,走到玄关处,换好鞋,在模糊不清的光影中最后看了眼这里。
搭上门把手时,还没用力,门就从外面打开了,接着传来梁行野的声音:“怎么不开灯?”
池宁退后几步,打开灯,转头望着梁行野,说:“梁行野,我……我要走了。”
梁行野刚才没看清池宁的装扮,灯一亮,才发现他腰间挂着那个被剪了个小洞的水草兜。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儿?
池宁走到过道上摁电梯,然后往前一步,拉近两人距离,跟梁行野道谢,甚至还鞠了个躬。
他穿着梁行野第一天给他买的那套衣服,纯白T恤,蓝色牛仔裤,眼睛一如往常,像藏着一汪水。
“你去哪儿?”梁行野问。
池宁不说话。
“我不让你跟着我,你就要走?”梁行野靠在门边,笑了声,“还挺有脾气。”
池宁抿起唇,依旧不说话。
梁行野见他眼睛泛红,跟兔子眼睛似的,说:“别傻站着,赶紧进去睡觉,明天送你回家。”
池宁摇头,电梯恰好到了,他进电梯前,又跟梁行野说谢谢。梁行野没回应,眼看电梯下去,转身进门。
家里整洁干净,像是刚打扫过卫生,一切井然有序,跟池宁未出现前毫无二致。
经过客厅,梁行野瞥见堆在茶几上的珍珠和钱。珍珠下面压着张纸条,用稚嫩的线条画的画,很像小朋友随手涂鸦,梁行野分辨不出池宁想表达的意思。
他手里捏着那纸条,莫名其妙想起回来时遇见一群富二代在飙车,地段离小区不远,池宁很可能会碰上。
梁行野朝门口走,走了几步,忽地停住,收留池宁一两晚容易,可池宁想一直跟着他。
梁行野自认多年来微薄的爱心都花在了池宁身上,花一辈子绝不可行,于是调转方向,去浴室洗澡。
梁行野住的小区格外大,绿植繁多,池宁走了很久才走出去。他没有目的地,随便找了个路口便往前走。
遇到斑马线时,能避则避,上岸这么多天,他对过马路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他拐到另一条小道,走着走着,豁然开朗,面前出现条柏油马路,路上的车不多,零星几个行人在马路牙子上闲逛。
池宁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慢慢走。
马路上空荡荡的,偶尔驶过几辆车,气浪声轰鸣。池宁走累了,坐在路边,用手撑脸,像以前在海里的很多个夜晚那样,仰头望着月亮。
这里的月亮和海里的似乎没什么不同。
月光透过树间枝桠,零零散散地洒在池宁脸上,那颗矢车菊蓝珍珠耳钉像被涂了色的星子,一闪一闪,流转着微光。
池宁盯着一片微微摇曳的半黄树叶,放空思绪,发了很久的呆。
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声音,他哥说:“宁宁,我不能经常回来看你了,你要乖一点。如果在海里害怕的话,就去礁石上看看月亮。”
阿青说:“池宁你疯了吗?怕海忍忍就行了啊,为什么非要去岸上?”
银尾美人鱼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
晚上有风,起了一丝寒意,抚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来海水般的凉。池宁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脸压着膝盖,看远处路灯的影子。
他想起梁行野。想梁行野从医院带他回家,给他点汤泡饭和甜点;想梁行野教他刷牙,抱他出试衣间;想梁行野不生他的气,让他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告诉顾旭。
梁行野是一个很好的人,池宁望着路灯下像雾一样弥漫的灯光,心想,梁行野现在在干什么呢?看到他留在茶几上的钱了吗?
过了会儿,又想,纪宣总说梁行野要死了,也不知道喂的那两次血有没有用。早知道这么快要离开,那天就偷偷多喂一点了。
道路尽头的分叉口,树荫处卧着辆车,路灯影影绰绰,透过车前窗漫进去。梁行野穿着灰色睡衣,头靠座椅,遥望坐在马路牙子上的池宁。
他洗了头没来得及吹,头发湿漉漉的,贴着座椅,黏腻不舒服。
车内安静,流淌着轻音乐,梁行野扫了眼腕表,在池宁起身时启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