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外面站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女人,短发干净利落,鼻梁直,颧骨高,气场强大,就是面色有些憔悴。
“妈,”梁行野退开一步让她进来,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周纭见他脸上有伤,皱起眉:“行野,你脸怎么了?”
“没事。”梁行野轻描淡写,转身倒了杯水放到沙发前的大理石桌上。
周纭坐下来,端起水抿了一口,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去打拳了?”
“昨天无聊,去拳击场玩了玩。”梁行野坐到她对面,随意地用手撑着头。
周纭沉默了几秒。
梁行野练拳击,小时候目的在于锻炼身体,长大后主要是为了发泄情绪。自从腿受伤,他好几年没碰过,这次大概被许晋气狠了,也许还气她,不管不顾地纵容许晋。
梁行野坐的位置离她很远,周纭望着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和梁佑江结婚完全出于利益考虑,没有感情。当时她有男朋友,一个普通大学的教授,性情温柔,能惯着她的性子。可她家那样的背景,最看重门当户对,她性格再要强,也拗不过家里人,最后她男朋友扛不住压力,和她散了。
之后她遇见了梁佑江。梁家是祖坟冒青烟的典型,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少数民族村寨,梁佑江他爸心思活络,最早做旅游业起家,后来越做越大,在云城占了一席之地。等到梁佑江这辈,各项产业都有涉及,更是混得风生水起。
她和梁佑江结了婚,两人都强势,又都心高气傲,婚姻只强撑了三年。离婚后,她兜兜转转,和前男友再续前缘,生了一儿一女。
她和梁佑江相看两相厌,但梁行野这个儿子,她是真心喜欢。
可能更多遗传到了梁佑江,梁行野混血即视感很强,从小人见人夸。只不过小时候夸的是长相,长大了夸的是能力,从小梁总到梁总,他花了不到两年时间。
她有新家庭,没过多时间跟梁行野相处。但她偶尔会去他公司,见过他处理事情的状态,冷静专注,像一只猎豹。也听过别人背后议论他谈判时步步紧逼的强势。而最广为流传的,是他刚接手生意,碰了壁,在没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加注豪赌,最后逆风翻盘的韵事。
周纭望着梁行野,眉眼深邃,鼻梁挺直,从长相到能力都挑不出一点瑕疵,就是脾气不太好,继承了她和他爸的强势。
想到许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行野,你对许晋下手太重了,”周纭握紧水杯,“他毕竟大学都没毕业,还是你弟弟。”
梁行野说:“妈,孩子不是这么宠的,他从小身体不好年纪小这种理由我听腻了,我给他留了余地,就看他有没有能力处理了。”
“他能有什么能力?如果不是段沂威胁……”
梁行野笑了声,打断她:“确实没能力,蠢到压上所有身家给人做担保,便宜没占着,倒沾了一身腥,该被教训一顿了。”
梁行野了解情况,许晋被段沂忽悠得团团转,搞了不少钱给他做担保。段沂事后翻脸,利用这点逼着许晋下手,但做了就是做了,什么苦衷不苦衷,谁还没点苦衷。不过他妈真是大方,人还没大学毕业,账户里就存了那么多钱。
“教训也不是这样教训的,他给你造成的损失我会补偿给你,你现在立刻收手,再晚就来不及了。”周纭满脸焦急,声音跟着上扬。
梁行野收拾完公司的烂摊子,把矛头对准段沂和许晋。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四两拨千斤,和当地一个领导吃了顿饭。先在担保这事上插了一手,然后掐住他们开的那个空壳公司的喉咙,逮着往死里查。这种公司,一查一个准,许晋蠢,段沂却狡猾得像个狐狸,撇的一干二净,所有责任担在了许晋身上。
周纭知道后,连忙找梁行野,但梁行野没接她电话。她找人找关系,也于事无补,在梁行野摆明了要收拾许晋的情况下,没人会因为许晋得罪他。
周纭没办法,只能直接找上门。
周纭声音一大,梁行野声音跟着冷下来:“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外面有多少人在看我笑话,不收拾他,我没脸出门。”
周纭腾地站起身:“我不是拦着你收拾他,他毕竟是你弟弟,你能不能有点分寸?”
“什么分寸?”梁行野说,“我做事不需要别人教,您要是想指手画脚,现在马上出去。”
客厅里气氛无比压抑,周纭缓了缓情绪,刚才太急了,没控制住脾气,行野一向吃软不吃硬。
她坐下来,放轻声音:“我不打算替许晋推脱责任,这件事是他的错,他也确实该得到教训,但这个惩罚太重了。他畏首畏尾,胆小怕事,如果下狠手教训,我怕他撑不住。”
许晋从小身体差,软弱爱撒娇。梁行野从来不黏她,却更像她,一直是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都是自己生的,周纭自觉对他们的感情大差不差。只是梁行野太耀眼,不需要她保护,也不需要她替他承担什么,而许晋太弱,她得时刻护着。
如果梁行野下定心思要收拾许晋,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周纭叹了口气:“他会变成这样,有我的原因,行野,你能不能放过他。不会再有下次了,妈妈向你保证。”
梁行野看她一眼。
“我不是偏袒他,他和你压根没法比。你从小就优秀,拳击,马术,学业样样出色。等接手了公司,很快变成连你爸那辈的见了都会笑着打招呼的‘梁总’。”周纭望着梁行野的眼睛,语气里有怀念,更多的是感慨,“但我最记得的还是你十岁那年,第一次参加拳击比赛拿了奖,兴冲冲跑来找我的时候。那时候你多小,吵着要吃冰淇淋,而现在成长到连妈妈都要仰望的地步了。”
“阿野,你是我的骄傲。”周纭说,“一直都是。”
梁行野靠在沙发上,半垂下眼皮,没应声。
周纭抱怨起这段时间又有谁谁谁故意跟她套近乎,想让她帮忙介绍女儿给他,接着问梁行野有没有看得上眼的,约个时间见面。
梁行野抬眼:“不见。”
“那到时候我都推了。”
“行。”
他和周纭的关系介于亲密和生疏之间。周纭和他爸离婚时他还小,她每个月都会来看他,带他去玩,陪他参加亲子活动,甚至连练拳击,都是她建议的。
再婚后虽然对他没那么上心了,但也会抽时间来看他,和他联系。他十八岁那年,她送了不少东西,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东西占了她财产的三分之一,估计是三个孩子,每人都有一份。
周纭又跟梁行野聊了几句其他的,她这几天没睡好,神色憔悴,只是强撑着精神。
梁行野松了口:“行了,让他写个一万字的检讨,周一前送到我公司,以后见到我有多远滚多远。”
周纭松懈下来,细致地向梁行野了解这事的情况,又说梁行野要是想教训许晋,怎么打骂都行。她以后也不纵着许晋了,车房产和钱都会收回来,每个月只给他两万零花钱。
周纭虽然宠许晋,但向来说到做到,梁行野没兴致听下去,扫了眼手机,过来拿珍珠的秘书说到楼下了。
梁行野简单回了一句。
周纭看梁行野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给他转了三百万,让他去买辆车缓解心情,又问他药箱在哪,想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梁行野没收钱,说不用,一点小伤而已,周纭便没再坚持。
秘书到了门口,梁行野把珍珠给他。空运没那么快,池今叙又急着要,梁行野便让他派个人飞去那边。
刚关上门,梁行野瞥见他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那个方向的尽头,是浴室。
池宁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