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执行的士卒,完事后皆将身上衣物等一并焚毁,且汤水沐浴并独立设营地别置一地。待到一月后确认身体无碍,方会归来军中。
瘟疫这种东西,乃是无差别杀伤的。
他可不像伤人伤己。
至于此刻便将土坑掩埋会不会太早嘛.........
却是无需担忧。
屯兵之地,士卒皆被勒令在一军营之内;一人染了疫病,便会传给整个军营。
且又有潜伏期,一旦现出端倪了,便无法再阻止了。
魏军如今便无法再度阻止。
被曹真任命主事出萧关奇谋的主将,乃是魏平。
在临时充任他副将的戴凌,领军至萧关后,他将督促防御守备之事交给了戴凌,自身赶归安定郡治临泾县,督促粮秣辎重的转运。
因为他一直戍守在安定。
亲自归来督促,可让羌胡部落与豪右不敢生出事端,以及让那些被征发徭役的黎庶更尽心一些。
最初,得到戴凌传信,声称军中有些许士卒染疾,他还没有想到乃是瘟疫爆发。
从炎热的七月进入微凉的秋八月,最是容易染疾的时节。
些许士卒染疾了,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他那时,仅是让戴凌悉心防备疾病传染,以及让郡内征调了大夫过去医治。
随后的消息,便令他心若死灰。
屯在萧关后的一万五千虎贲,以及鲜卑乞伏部与匈奴保塞大人胡薄居姿职的万余骑,皆有士卒染疾。
传播异常迅猛。
一开始仅是十余士卒,声称头昏眼花及四肢乏力。隔了一夜后,便有数百人出现了类同的症状。
且致死率十分高。
患病的士卒,约莫四五日后便死去。
如此症状,亦让他明白了所谓的疾病乃是什么。
军中大疫一旦爆发了,任何将率都无法遏制士卒们的恐慌。而此些长期操刀矛而战的精锐将士,一旦失控了,便会引发不可承受之重。
久经沙场的魏平,当即下令让郡兵封锁了从萧关归来安定及入关中的道路。
随后,一边令人急报于大司马曹真,一边领着亲卫部曲赶去萧关。
他想以积威多时的备受士卒信服,力所能及的让瘟疫不要传播得太广。
只不过,他堪堪进发半日,噩耗便传来了。
年齿早就过了五旬的将军戴凌,亦然染疾,亡故了。
每日目睹袍泽接二连三的死去,又失去了督将约束的士卒们,终究还是暴动了。
有的绝望之下,四处纵火杀戮;有的聚众抢了物资,想遁去六盘山内呼啸山林;有的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寻昔日言辞冲突抑或仇雠刀刃相加、有仇报仇。
极少数保留着理智,结伴归来寻魏平求医治。
只不过,他们的选择虽然不同,但结局无一例外。
数日之内便都死了。
因为大疫的诱因,不是士卒们相互之间的传染,而是源于他们每日果腹的朝暮所食。
亦让萧关一带犹如鬼域。
如此结果,让魏平欲哭无泪。
在无数倒毙于道的士卒尸体面前,他无法带着郡兵前往萧关一探究竟。
毕竟,萧关大疫爆发的消息传回来之时,让安定郡各县的黎庶皆惶惶不安。有些豪右已然带着家眷逃亡关中了。
他如果强令带着那些郡兵前往萧关,兵变就是必然的结果。
也无法给大司马曹真交代。
是的,曹真让他率军出萧关的命令,刚刚送达.......
万幸的是,大疫并没有传入安定郡内。
泾水的源头支流有两条,在萧关后方百余里(今平凉)汇流形成泾水。
那些浸泡羊尸的毒水,郑璞仅是让士卒在驻守萧关魏军的朝暮造饭时间排放,于水流不断稀释下,再被另一条泾水支流分解,入了安定郡内已然无有毒性可言了。
但乌水(清水河)流域的鲜卑乞伏部,与繁衍生息在朝那县以北、高平县以西的匈奴部,则是十不存五。
因为鲜卑与匈奴的骑兵,在大疫爆发以及戴凌身亡后,于恐慌之下便依着本能驱马跑回栖息地,寻求部落的巫医求神灵庇护。
但长生天抛弃了他们。
他们与他们坐骑,也都死了。
还将病源带回来了部落中,让无数族人为他们的无知付出了代价。
匈奴尚且好点。
魏保塞大人胡薄居姿职正年富力强,没有亲自领着族人去萧关随征,是故命硬挺过了一劫。没有引发争夺首领位置,而自相残杀的结局。
就是部落死伤惨重,彻底失去了趁着魏汉相争之时崛起的雄心与实力。
鲜卑起伏部就惨多了。
首领亲自领着族人前往萧关,也一命呜呼在归来的路途上。
让本来颇为强盛的部落,陷入了四分五裂。
他的那几个儿子,都被剥夺了首领位置的争夺权。
部落里拥有威望的巫医,声称死去的首领领军去助魏国攻大汉,是让部落无数族人死亡的缘由,是部落的罪人!
罪人的子嗣,是不能被长生天祝福的,亦不可能成为首领的。
是故,乞伏部活下来的人秉着狼群的法则,开始了选首领的环节。亦让被并吞没有多久的鲜卑鹿结部,趁机群起反抗。
乌水流域一带,熬过了大疫活下来的人,又迎来了操起刀矛自相残杀的时刻。
有些小部落的首领无力角逐,也不想被罔杀,便迁徙归去北部寻其他鲜卑大人庇护;抑或者是进入凉州河西四郡,与当地的羌胡部落合流。
无论匈奴还是鲜卑,逢此难后幸存人儿的口口相传里,还给萧关大疫赋予了神秘色彩。
随魏攻大汉,必遭天罚!
此言传入汉家黎庶的耳里,便成为了“魏国得位不正、非天命所归!”
关中乃是大汉立国设都之地,世家对大汉的故事都不算陌生。
譬如“金刀之谶”。
谶记有云:“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
《汉书》:“夫‘刘’之为字,卯、金、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