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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昏宴

“咳!咳!”

那人轻咳数声,喃喃作声,“我醉矣!我醉矣!”

一边说,一边举袖遮脸,脚步后退将身影隐入众人中。

亦然,让厅内的众人猛然爆出了大笑。

有些笑得前俯后仰,有些笑得跌坐在席,还兀自捶地。

同样被此变故逗得齿牙春色的郑璞,忍不住微微侧头而顾,戏言曰,“细君一瞥之威,竟可夺人勇气矣!”

自然,他得到的回答,乃是被斜瞥了一眼。

只不过,她瞥完了后,还眨了眨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倏然笑靥如花。

亦微微抬起了手,示意众宾客安静下来。

曰:“诸君来赴宴,乃夫君与我之幸也。既然诸君尚未尽兴,不若请我夫君歌一曲,聊表心意罢。”

嗯?!

闻言,郑璞倏然睁大了双眸,侧头而顾。

却见张妍黛眉弯弯,似笑似嗔,满目的狡黠。

令人纵使心有恼意,也于瞬息间冰消雪融。

因为张家乃外戚,且天子刘禅亲临婚姻的干系,年长者皆是往张家赴宴,赶来与宴在郑家的人,皆是年少者居多。

正值最是喜作欢笑的年纪,听罢张妍之言,那还能按捺得住?

“善!”

“妙哉!”

“当歌之!”

“郑君速歌!”

........................

众人皆拊掌而赞,起哄之语,声振屋瓦。

“不妥,不妥。”

苦笑连连,郑璞连连给众人拱手,讨饶道,“今多饮矣,恐难歌之。还请诸君.......”

然而,他话语还没叙完,堂内宾客便大肆鼓噪。

“断无可能!”

“久闻桑园郑郎才名,今当见之!”

“若不歌之,我等便不让郑郎今夜入新屋矣!”

“新妇已然嘱言,子瑾身为大好男儿,安能作托辞邪?”

........................

“呵呵~~~”

见状,郑璞唯有满脸无奈。

瞥眼侧顾,却见张妍正微垂首,只手握袖捂唇,双眼眯成一泓如勾新月,尚有双肩微微抖动着。

似是正在喜不自胜。

唉,罢了。

微微阖目作思,郑璞便心有所定,抬手止住众宾客的喧闹,朗声而道,“既然诸君胜情,我亦不好拂兴,便歌一曲罢!”

“此言大善!”

“妙哉!”

众人大声喝彩,连忙敛衣端坐静候。

郑璞没有当即歌之,而是朝着张妍微微探首,轻声问道,“细君善操琴,不知可为我弹《猗兰操》否?”

微微热气拂来耳畔,让尚且偷乐的张妍,不由身体一僵。

一时之间,竟无有回答。

亦让郑璞有些诧异,亦会错了意,以为张妍不曾习过此曲,便出声宽解道,“是我多饮了,竟思让细君与众前操琴。”

言罢,便想出声唤厅内作鼓吹的伎乐,却被张妍给打断了。

她回过神了。

“好,妾身为夫君抚之。”

轻轻颔首,她抬手冲着陪嫁小婢招了招,声如黄莺出谷,“取我琴来。”

嗯,《猗兰操》乃是孔子所作。

昔日周游列国时,因为一身才学与理念得不到任用,自伤不逢时,便托辞于芗兰,抒发自己老怀悲壮不得志的感慨。

曲调异常悲凉沧桑,并不适合在欢宴场合歌之。

不过,郑璞想歌的,乃是改过的《幽兰操》。

因为在他尘封的记忆里,唐代的韩愈把《猗兰操》的词改成《幽兰操》,被21世纪的一位天后唱了出来,是电影《孔子》的主题曲。

曲同而辞非,悲凉沧桑亦然化作空灵与淡然。

少时,张家陪嫁婢女取来了琴,让张妍横于膝上,轻轻拨弄拂之。

“叮...咚...”

琴声响起,一如原曲的伤感凄凉,悲其不能、怒其无门...

亦让众宾客愕然。

能来与宴之人,皆不是不同文墨的鄙夫,自然也识得《猗兰操》。

是故,也诧异莫名。

以郑璞如今的仕途前景,尚且有自伤不逢时之忧?

但当郑璞阖目张口,和着琴声唱出了不一样的韵味。那是一种是悲伤之后的淡泊,更是幽兰自守的释然,让整个曲风也神奇的变得悠然起来。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伴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地,张妍小指尖一勾,“咚”的一声同时收了曲。

不用说,众人再度声震屋瓦。

有些心思活络者,已然想着翌日再来访,将此辞给抄录归去了。

弹琴罢的张妍,双眸里异彩连频,落在身侧之人身上时,心中倏然不觉得此人身躯不高以及不够健壮了。

而郑璞歌罢,便起身拱手作了一揖,“与乐之此,请诸君自便矣。”

随后,便在众宾客会意的笑声中,执起脸庞上尽是娇羞的张妍之手,缓缓往新房而去。

宾客尽兴,谢客之礼已然,便是行昏礼最后一个环节之时了。

自然,新人退席,众宾客的乐趣尚未结束。

他们尚可继续留在此宴中,在什邡郑家宗长郑彦的陪同下,尽情欢歌纵饮。亦可以去新房的墙根窗帷下,寻些乐趣。

《汉书》有云:“新婚之夕,于窗外窃听新妇言语及其举止,以为笑乐。”

数百年前,大汉风气便有了闹洞房的习俗。

只可惜,郑璞对此早有所备。

雄壮无比的扈从乞牙厝,立于新房门扉一丈处,让宾客无可附耳于门而听。而窗帷之外,却见张家的陪嫁小婢,手执短匕立在窗外,警惕的顾盼着左右。

算是绝了他们的念想。

让那些顽心大起的宾客,尾随而来时,见了不由大为叹息。

“罢了!罢了!子瑾早有防备,且饮酒吧!”

“唉,桑园郑郎此举过矣!过矣!”

各做惋惜,便径自散去。

而入了新房的郑璞与张妍,自是开始另一场“我知你深浅,你知我长短”的别样较量。

其中滋味,不足与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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