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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亢锐

他想待氐人冲进六十步以内,再射出弩箭。

中箭的氐人,无论死不死都会哀嚎倒地,会绊倒或者阻碍后续氐人们的冲锋。

而且这个距离,己方的弩箭可以洞穿木盾了,氐人们在此距离内不会有时间再度结阵,从而沦为靶子。

说时迟,那时快。

“击!”

赵广猛然暴起一声怒呵,让弩兵们扣压下了悬刀。

短而粗的弩箭,在冲锋而来的氐人阵中,绽放了无数血红而又妖艳的花儿。

射出弩箭的兵卒,立刻就侧身让出大盾的镂空,蹲下来上弦。

另外一个弩兵立刻就凑过去,将弩箭矢镞瞄准。

三段射的技法,让弩箭射击没有间隔,也让叛军们犹如大风席卷而过的秋天麦子。

伏倒一片,哀嚎连绵。

同样也激起了他们誓死如归,愈发悍勇而冲。

这种前赴后继送死的勇气,就连作为敌人的郑璞,观战时都倾佩不已。

然而,或许是符章“不胜尽斩之”的命令,太过于激奋人的潜力。

那些氐人在各大酋的率领下,都红了眼睛。兀自将手中的盾牌,横着脖颈前方,无视了弩箭的持续袭来,大步跨过族人的尸体,狂奔而至。

“杀!”

“杀!”

他们将胸膛内的戾气,用简短的话语宣泄出来。

也让赵广于郑璞尽蹙眉。

对方以不计伤亡的战术,正中了汉军的软肋:兵力太少!

一地伏尸,满山道哀嚎。

比预想中更快,仅仅两刻钟后,强弩阵的压制优势,便被氐人的悍不畏死给抵消了。

氐人仗着人数优势,已经陆陆续续冲到了武钢车前。

借着狂奔而来的惯性,有人矮身,双脚一蹬地面,用盾牌护着肩膀就撞上来,冀望能撞断武钢车的大橹。

就是有些可惜。

大橹本来就厚重,他们撞击的力度,只能让大橹晃了晃,而不是倒塌。

亦有机灵的,直接挥刃乱劈绑在车上的长矛。

冀望能扩大空间,揉身进入与汉军短兵相接,血溅三尺。

“抬矛!”

“刺!”

压阵的赵广此时猛然厉呵,让长矛兵将手中兵器横直,用力捅出去。

“噗呲!”

尖锐锋刃入肉的声音,继续传唱着死亡的旋律。

冲到跟前的氐人,至少有一半都捂着胸膛倒在血泊中。

然而一个死去,又有一个冲上来,犹如春天里那生生不息的绿意一样,一直弥漫在汉军的双眸中。

捆绑在车上的长矛,被砍断了。

厚重的大橹,亦然被无畏死亡的氐人们给撞到了。

那些伴着大橹倒地,而显露出身躯的弩兵,虽然长矛兵极力在掩护着,有扎甲在身防御着,却依然有了伤亡。

“退!拔刀!”

赵广再度出声。

兵卒们迅速将长矛往前一突,不管有没有刺中,就松手后退,让出武钢车的通道。

别在腰侧的环首刀,也伴着冷芒出鞘。

对此,氐人们一阵欢呼。

急不可耐的,冲进武钢车连环中狭小的通道,亦有攀爬上武钢车,试图一鼓作气冲破军阵,却是迎来了死亡。

交错摆放的武钢车,通道太逼仄了,只容一人通过。

且当氐人冲出通道后,就迎来两侧汉军兵卒雪亮的环首刀。

那些攀上武钢车,跳跃而下的氐人,亦然会在半空中,就迎来两三支长矛的亲吻。

“擂鼓!”

“催战!”

立在牙旗的郑璞对着军鼓手吼出一句,便拔出利刃,于乞牙厝的护卫下冲向前。

“战!”

“战!”

主将的身先士卒,总会激起所有人的誓死跟随。

小小的圆阵,汉军士卒们士气如虹的,吼出永不后退的宣言。

一方悍不畏死冲来,一方半步不让的誓死捍卫,让被劈飞的残肢、被划破腔腹流出的肝脏,还有被削去半个脑袋残渣,主宰这一方天地。

刀光雪亮,矛尖耀眼,箭镞破空,汇聚成为死神嘴角荡漾的微笑。

每一刻,都有人伏倒在地。

每个瞬息,都有人哀鸣着,告别这个冰冷人间的不值得。

阴平这片贫瘠的土地,贪婪的汲取着鲜血,尽情享受着人类自相残杀的饕餮盛宴,笑纳着人类的生命回馈。

或许,这条山道于明岁长出来的杂草,至少有半丈高吧?

赵广一手执环首刀,一手执短矛。

带着兵卒守在武钢车后,尽可能遏制住,不让更多氐人冲进来。

脸庞和衣甲上,都溅满了黑红的血液,却没有耽误他怒睁的眼睛和咆哮如雷。

抡圆了环首刀,将一个氐人连头带肩膀给劈开;借着身体往左前倾的力度,左手执着的短矛高举过肩,顺势捅入了另外一个氐人口中。

力气之大,连牙齿都迸飞了好几颗。

直起身体之际,飞起一脚就将身前还未倒下的身体,踢向继续前赴后继的氐人,绊倒了好几个。

“杀!”

再度一声怒吼。

赵广环首刀与短矛再度交错向前。

以无数氐人的尸体,堵住了武钢车通道,端的悍勇无比!

郑璞这边,亦然不弱。

有勇猛无比的乞牙厝在身侧,他迸发了无穷无尽的勇气。

长柄铁蒺藜狂舞,砸碎了无数头颅,长剑闪耀,犹如毒蛇吐信刺入氐人的咽喉或眼睛。

小园阵坚如磐石,任他东西南北风,兀自巍然不动!

杀与被杀的僵持,约摸持续了半个时辰,氐人的攻势就出现了颓势。

不是他们匮乏了赴死的勇气,而是地上层层叠叠的尸体,严重阻碍了他们冲过来的道路。

从武钢车前三十步,到小圆阵前,每一寸土壤都犬牙交错的,叠了两具尸体以上!

让他们连落脚的缝隙都没有。

这种一不留神就被绊倒和久战不下的挫折,让氐人们的气势也在消逝,眼睛慢慢变得不再血红。

“呜~~~”

“呜~~~~~”

而就在这时,氐人后阵吹响了撤退的牛角号。

符章不负被氐人赞为“智者”。

在后方观看战局的他,已经看出了氐人们后续乏力,已经无法再建功,索性先让他们撤退回来。

自然,他不会放弃进攻。

而是让长子符健的五百骑,皆下马持弓,抛射!

压制汉军不敢冒头,顺势清出道路,然后再遣生力军尽数压上,打算一举竟功。

“呼.......”

“呼..........”

赵广将手中的短矛,用力掷出,狠狠扎进一名掉头往后撤的氐人后,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管地面早就粘稠无比,早就腥臭无比。

激战过后的他,就觉得自己的胸腹中,仿佛是被人扔进去了一堆炙热火炭。

烫得疼,烧得慌。

然而,当无数箭矢,从天上落下来时,他瞬息间变得生龙活虎。

猫着腰躲入盾橹防御内,双眸死死盯着,外面正在拉扯尸首的氐人,心中有些急切。

双方兵力悬殊太大,恐小圆阵于下一波,就被攻破了........

“咚!”

“咚!咚!”

战鼓如雷,声声催。

鬼哭狼嚎的氐人,再度红眼而来。

然而,浴血无数的郑璞,却是大声的笑了。

所有的汉军,也都欢声如雷。

因为他们看到了,氐人大纛后方,有一杆绣着“玄武”两字的军旗,已经挣脱了大地束缚,迎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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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东汉时腰引弩,图见济宁武氏祠画像石中。《晋书·马隆传》称腰引弩,强度为三十六钧(约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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