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从朝廷征伐的南人大族有功者,如李恢姑父建宁爨习、朱提孟琰等,则是被授于兵权,往赴成都任事。
历来叛乱不断的越嶲郡,移青羌万馀家至蜀地。
取其健壮者为卒、羸弱者屯田,世代为军户,用其刚狠之俗,为国而征。
马谡的“攻心为上”,亦再度用于安抚。
丞相诸葛亮以南中各郡蛮夷习俗,“征巫鬼,好诅盟,投石结草,官常以诅盟要之”,乃为夷作图谱,先画天地日月君长城府,次画神龙,龙生夷及牛马驼羊。后画部主吏,乘马幡盖,巡行安恤。又画夷牵牛负酒赍金宝诣之之象,以赐夷,夷甚重之。
将大汉乃天命所归,融入蛮夷好巫鬼之俗,冀望他们以后能服王化、认可朝廷权威,不复作乱之心。
至于郑璞昔日所谏策,化解南人大族威望,丞相酌情而用。
将南中五郡,改置为七郡,分别为“牂柯、越嶲、朱提、建宁、永昌、云南、兴古”,以分土的形式,润物无声将南人权势分隔。
另一则是,传书于成都相府,酌情挑选巴蜀豪族后辈子侄,授予官职,自出家资招募部曲。且是将部分留任南中,让南人豪族及蜀地豪族形成相互制衡之势。
马忠的述表,便是在如此情况下,呈上了诸葛亮的案几上。
亦让丞相顿笔,凝眉成川,捋胡而思。
倒不是对马忠安抚牂牁郡之事,觉得有不妥之处。
乃是马忠的述表很长,几事无巨细,皆录于书,悉数禀呈。
是故,丞相亦得知,牂牁郡诛杀朱褒战事及安抚土人黎庶中,郑璞前后筹画及领军之功。
且述表中,马忠录各部将率战功时,竟与陈式联名,推郑璞为首功!
而叙述战后事务时,马忠尚赞不绝口,称郑璞“二桃杀三士”之谋,让牂牁郡推行安抚之策,土人黎庶几无反抗,政令顺通无滞。
此子他日成就,不在法孝直之下也!
这是丞相看读完述表后,对郑璞的感慨。
随即,心中又悄然补充了一句:然,其性之刚、所谋之戾,较之法孝直,或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搁笔于案,丞相诸葛亮阖目,轻柔鼻根解目乏。
然而那心中思虑,却是犹如潮汐拍岸,纷至沓来,不愿停息。
夫郑子瑾者,筹画无遗,且善断!
今益州疲敝,大汉式微,国能得此才,乃幸事也!
然此子虽年少,竟能以才学,不足一年时间,便让一郡之守马忠及军中宿将陈式,皆叹服之!日历任多事,功勋得累,才智得显,只需积威二十载,朝野内外,将无人胆敢置喙矣!
年少得志,必长其戾气!
且此子性刚,行事已然有独专之风,他日于国家而言,此乃幸事乎?
录其功,授显职,不吝擢拔邪?
抑或者,且先转任地方施政牧民,以琐事磨其心志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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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对俊才擢拔果决的丞相,罕见的泛起了,举棋不定的踌躇心绪。
不仅是因自身性情本谨慎,更是因先帝刘备所续的大汉,数十年所聚良才,鲜少有心智狠戾者!
如昔日的荆州故事。
是时,先帝刘备未入蜀,庞统劝取蜀为基图王业,先帝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故而失信义於天下者,吾所不取也。”
然也!
先帝刘备少孤家贫,贩履织席为生,得识黎庶生活之艰,故行事有仁义之心。
所聚良才,亦物以类聚,皆可称之德行俱佳。
而郑家子所露心性,却是大不同。
献“推恩”之策,断巴蜀豪族根基,已显阴狠狡诈之象;今从征牂牁,以势迫人叛军内讧之举,戾气十足!
堪称行事唯有功利之别,而不择手段,亦不惜自身羽毛矣!
身为大汉臣子,无有先帝余烈之仁;反而类同于,逆魏的暴虐之戾!
唉............
微不可闻的一记叹息。
丞相诸葛亮睁眸,凭案起身,缓缓步出中军大帐。
于军帐内,伺候左右的昭忠校尉霍弋及昭义校尉赵广见了,连忙放下手中案牍,影从随行于后。
恩,他们二人,近日都临时兼领了一官职。
相府记室参军,主军中文书案牍。
霍弋之前在汉嘉郡募部曲,赵广则是在朱提郡。丞相率军南征来,沿途之上,亦顺势将他们二人辟入军中随行。
其心不必说,乃是哺育国家后辈人才。
想让他们多接触军中事务,冀望他们快速成长,早日成为国之干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