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成都。
天公作美,晴空万里,阳光不温不燥。
城东军营,形色各异的旌旗迎风猎猎,鼙鼓远近争鸣,各部矫健士卒,于官吏百姓夹道的瞩目及勉励中,鱼贯纵出,赴南而去。
少顷,于尘土飞扬中,一曲盖之车缓缓而出。
首有金鈇钺引道,前后仪仗皆有羽葆鼓吹,中有六十雄壮禁军虎贲拱卫。
车架之人,身躯修长,端坐笔直,眉目半阖,肃容威严。
“万岁!”
“大汉威武!”
伴着车架缓缓向南,夹道人群的激昂猛然迸发。
山呼海啸之声,连绵起伏,震落屋宇积尘,激起走马河涟漪层层,荡漾着早已春意旖旎的河畔草烟倒影。
春来万物复苏的希望,在得意的招摇。
夙夜以求的复兴大汉之志,亦蓄力已然,满溢迸发。
今,乃丞相诸葛亮,誓师出征,亲率军赴南讨伐不臣!
先帝刘备大行后,蛰伏近三年,终于迈开了复兴大汉的第一步!
南征之师分为三部,各自箭指越嶲郡、益州郡和牂牁郡。
其中,而主力三万大军,乃是丞相亲领,讨伐屡屡扰乱南中及蜀地的越嶲夷王高定!
益州郡则是由庲降都督李恢进发,麾下兵马将近一万;牂牁郡由太守马忠调度,兵力五千有余;两者皆为偏师。
兵力有多有寡,职责亦然不同。
李恢战略目的,旨在攻入益州郡,牵制贼子雍闿的兵力,让其不能与高定相连。
而马忠,则是攻下郡治且兰县、宣朝廷权威即可。
至于其余诸事,两部偏师见机行事。
可讨,便自讨之;不可讨,只需坚守之,静候丞相一路平推,捷报频传的佳音便是。
不过,正在马背上颠簸的的牂牁太守马忠,却是心有一丝冀望。
五日前,他便等到了,丞相遣来归他调度的三千余部,数日休整后,便依将令兵发广谈县与且兰县之间险隘——贼子朱褒驻守之地而去。
本来,他可以先分兵遣别部东去,先将几无叛军兵力驻守的鄨县占据,再等候别部南下兵临且兰,威胁朱褒后方,逼迫朱褒放弃险隘往南遁去,再进军且兰的。
如此一来,便可完成丞相的将令了。
但他依旧力排众议,只留少数兵马驻守平夷县维护治安及梯田,便一路旗鼓张扬、声势浩大的大军南下,作势进攻险隘。
看似好高骛远,不惜士卒性命强攻险隘,想将叛军一战而定。
事实上,却是在为早就潜军南去的郑璞等人,创造伏杀朱褒的机会。
然也,他终究还是认可了,郑璞孤军深入的弄险之计。
倒不是郑璞那番“北伐逆魏、克复中原已枕戈待旦,无需在南中徒耗时日”等言辞说动,更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慷慨悲歌所激昂。
他若是能被唇舌轻易鼓动之人,丞相亦不会如此器重于他。
事实上,郑璞第一次致书请命,他是拒绝了的。
而第二次郑璞亲自前来,慨然请战,他依旧不许,直接将其遣归继续督促饥民着手春耕事宜。
然,第三日,他便令人将郑璞招了归来。
细细叮嘱一番,许了此番深入敌后的弄险之计。
缘由,乃是雍闿死了。
很令人捧腹的死法:内讧。
当丞相亲自率军南来讨伐不臣的消息口口相传,合力围攻永昌郡的雍闿与越嶲夷王高定,爆发争执,各自横眉怒指。
越嶲夷王高定的部曲,便将雍闿手刃之。
事情,颇匪夷所思。
大战将至,竟内讧而杀盟友。
但若细细了解其中缘故,又觉得此乃必然。
雍闿首倡叛乱起兵,而越嶲夷王高定这些年虽屡屡兴兵作乱,但此次联合起事,却是被雍闿给诳骗了。
因言语风俗不通的缘由,益州对南中郡县蛮夷部落的征调物资(岁贡),往往选择以南人大姓为中介,代为传通消息。雍闿有心叛乱,便遣人一位南人大族出身、素为汉夷所服的南人,传信越嶲夷王高定,声称朝廷为弥补兵败夷陵之缺,须复征调许多额外的物资。
首批,乃胸无白毛黑犬三百(祭亡招魂及其他)、三丈巨木三千根(造船及筑永安宫)。
越嶲夷王高定听罢,当即怒发冲冠,咆哮如雷。
莫说黑犬鲜少有胸无白毛者,兀那造船之木至长不过两丈,又为何须三丈之长邪?
且,数量如此之巨!
焉能筹齐邪!
而其余同气连枝的小部落,各耆老宗长皆愤愤而来,呼啸着请高定代为作主,号召各部共抗官府剥削。
因而,越嶲夷王高定便从善如流,与雍闿歃血共盟举事。
后,雍闿被东吴孙权遥授职永昌太守,而朝廷并没有发兵来讨,高定便携兵共往,以图以战争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