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观,却见他倦容甚深,眸中血丝密闭,忧虑之色,随着目光流转而肆意流淌。
如此憔悴,应是数月皆寝食难安了。
事实上,自从仲夏五月得闻,孙吴遣张温入蜀申两家和好后,他便鲜少有囫囵入睡之夜。
先主刘备大行,南中诸郡叛乱,而丞相诸葛亮却没有兴兵来伐,看似诸郡叛军恣睢得意,实乃外强中干,不尽人意之处多矣!
首倡者雍闿,先杀益州太守自领郡,又缚张裔走交州献孙吴,图引孙权为外援。
被孙权遥授永昌太守后,联合越嶲郡夷王高定攻伐永昌近二年,却是无法破郡,徒增士卒伤亡、费帑无数。今,既无法虏奴犒南人大姓,亦无法夺财资赏士卒,以致人心涣离,质疑鼎沸,其势已然衰败。
而朱褒自身亦然,迎来了焦头烂额。
牂牁郡本困顿,出产极少。
若想举事,必然外有援财,内有大姓声援资助,方能鼓噪起本土蛮夷的拥护及相随。
但孙吴与蜀汉已睦,交州再无粮秣支援来,已断了他一臂膀。
雍闿等人攻伐永昌郡不顺,又导致了郡内大姓貌合神离,人心思异。
龙、傅、董和谢等大姓,尚且与他同心同德;然而那鄨县王氏、夜郎故王族竹氏,已屡次寻各种托辞为由,鲜少与他合谋共论事。
最令朱褒深恨切齿的,乃是毋敛尹氏。
尹姓,乃郡内望族,深受士庶蛮夷爱戴,不亚于夜郎故王族竹氏。
缘由乃是明章二帝时期,其先祖尹珍游学大汉,拜汝南许叔重受五经、师事应世叔学图纬,还归郡内授学,让牂牁始有文学。
堪称一人之望,可冠一郡之疆。
今,尹姓已明哲保身,断了与朱褒的往来,声称纷扰之际,当闭户耕读而授学。
朱褒焉能不知其作何心思邪?
然而,却又顾忌其家声望太高,而发作不得,确是可恨。
恰是此时,他派遣驻守于广谈县的心腹之将,连续数日,皆遣人送军情来。
先是声称,有当地僰人,撞见一支汉军从平夷县东来,所欲何为,尚且不得知。其次再言,他遣人前往探斥,声称此支汉军约莫六百人,于行军行伍森严中,可分辨出乃精锐之师。
最后传来的消息,倒是切确了。
乃是那支汉军,此刻正于映山豁修筑防御工事,似是有筑戍围而守之意。
且,汉军中以板楯蛮居多!
让朱褒凝眉成川的,便是这句“板楯蛮”居多。
是也,他得到麾下传来,汉军有异动的军情后,心中便确凿要率兵前去拔掉戍围。
一乃兵事常理,不可能任汉军在如此扼要之地建立前哨,窥知己方虚实,让牂牁北部各县的如芒在背。另一,则是他此刻,迫切需要一战而胜,树立个人威信,压制郡内那些豪族的人心思异。
然而板楯蛮,却难以对付。
号称“巴郡神兵”的他们,历来以劲勇善战闻名。
四百年汉室,各地州郡多有叛乱,朝廷征发板楯蛮讨伐,每战必克!
南中,亦有过板楯蛮随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