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不屑地呸了声,只是被仇恨和战火早已淬炼成钢铁般的心,却还是微微一颤。
从军以来,似乎也只有在这支黄巾贼寇的军队里,他才听过这样的命令。
便是出身琅琊王氏的王令和他,破城之后,胜仗之下,能不屠城杀降已是难得,何曾会主动要求士卒们不得扰民?
战争,本就是你死荆毅活的。
胜利者本就该取走战败者的一切,不去杀人而只是抢掠财物,已是难得的仁慈了啊。
虽然在开阳、萧县等地,每次破城后王政都下过类似的命令,荆毅本也以为这次的彭城会成为例外的。
因为他看出来了,虽然时间不长,但在彭城这里,天军确实吃到了苦头,碰到了麻烦,之前几次的胜利太过轻易,也让这些骄兵悍将们人人心中有火,迫不及待的想要发泄。
荆毅看到了这一点,他相信王政也看到了。
所以他本以为,这一次王政会让兵卒们找找乐子,泄泄火气的。
却想不到...
你这般假仁假义,不体恤兵卒,总有招祸之日的!
虽是这般想着,荆毅心中却还是有些莫名的情绪翻涌,让他突然失去了继续假扮胜利者的兴致,只是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喝道:“大胆!”
荆毅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却见自家的面前,正站着一群玄甲骑兵,其中一个正用长枪指着他道:“你是何部人马,竟敢如此无礼!”
这是那竖子的亲卫!
看到这群人的衣甲时,荆毅已反应过来了,又侧头一看,却见那面“王”字赤旗也正在其中一骑的身上迎风招展,煞是威风。
他连忙躬身低首,单膝跪地,恭声道:“天军三部少尉荆毅,拜见将军,末将无礼冲撞,有罪!”
“荆毅?”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看来你这次又立功了啊。”
荆毅一抬头,看着那张年轻平凡的脸庞,此时表情不见喜怒,似乎全无破城后该有的志得意满,只是平静如一泓深泉,心中不由一凛,连忙道:“幸得微功,亦全赖黄天庇佑,将军恩赐!”
“呵呵。”王政不置可否,只是道:“既破城门,为何走的这般缓慢,不冲进去斩杀残余官兵继续立功?”
“禀将军,末将刚才冲锋过猛,现在有些力竭,便想缓和一下。”
“力竭?”王政剑眉一扬,突然笑了笑:“不会是因为我方才下的将令吧?”
荆毅怔了怔,看着王政眼神灼灼,仿佛能穿透人心般,连忙道:“末将不敢!”
“只是...“
“只是什么?“王政问。
虽然觉得王政这般是假仁假义,荆毅心中却本能地觉得,似乎不应该让这竖子继续这般收买人心下去!
他暗自咬牙,壮着胆子道:“将军,我大军攻此城时多有折损,兵卒人人心中既有怨气,亦有仇恨,如今城破,若是不让士卒们得些财物妇人,岂能抚平干戈,振奋士气,下次用兵时又如何得力?”
“末将斗胆进言,为将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听到这话,王政呵呵一笑:“这次破彭城,正是沿用项王昔日之计,想不到城破之后,又从你口中得到这般的评价,倒也有趣。”
“不过...”
说到这里,王政突然一拍腰间,只听一声清越的剑鸣声骤然响起。
旋即,一弯秋水般的剑虹于鞘中跃起,激起耀眼的青光,映亮了少年的面孔。
是乘胜万里伏剑...
荆毅愕然抬头望去,见王政正高高在上地盯视着自己,冷冷地道:
“有资格对项羽评头论足的只能是汉高,韩信,嘿,可未必够格。”
“至于能点评本将的人,是谁不知道。”
“却绝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