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魏峥嵘,是……。”澹台明灭吞吞吐吐道。
“耻辱!”
铸错先生扇了澹台明灭鬼魂一个巴掌。
这巴掌下去,澹台明灭的鬼魂像千滴水珠那样四散,顷刻,又聚拢在一起,只是更加的稀薄。五弟子心中皆是嗤笑。
知翁止住了铸错先生,温声道,“能杀澹台明灭之人,纵然不是魏峥嵘,在炼气士中也是非同小可了。”
澹台明灭接口道,“知翁说的不错,依弟子之见,那人的神通还在魏峥嵘之上……”
不但张文成,连九座雕像都一时哑然。
张文成道,“魏国的一切年轻炼气士我都了然于胸,不可能有胜过魏峥嵘之人。魏峥嵘是什么时候说动了驻守四边的圆满炼气士入大梁城?”
知翁道,“我观澹台明灭魂气萧索,心胆俱裂,说不清话语。待我径直搜检他的魂魄,看当时的情景便是。”
他一指澹台明灭的魂魄,魂魄打了个冷战,知翁的神念进入澹台明灭魂魄的心中,他与韩英姿身神的一战全涌入知翁的心头。
知翁长叹一声,双目涌动光华。九雕像后的金丹都用各自天眼看知翁的瞳中景,他们也旁观了澹台明灭记忆中与韩英姿的一战。
铸错先生怪叫,“便是这人!让我杀死魏峥嵘功败垂成!”
澹台明灭骇无人色道,“难道,他连师尊都打败了?”
铸错先生忙道,“这小贼哪有什么真实本领,不过依仗了一口不知何处来的神兵,不在我们西河会的算中。”
“他是何方人物?”
其余八尊雕像齐齐问道。韩英姿不知道,此时他已经成为了西河九老皆欲杀的目标。
知翁摇首,“你们的道行还没有圆满,天眼还不能洞察澹台明灭的记忆。杀死澹台明灭的并非那人本尊,而是他的法宝替身,一具机关铜人。”
只有知翁的天眼看穿了画皮之下的真相。
他的手指点向张文成的眉心,“你认得他吗?”
张文成的凡眼看不见知翁的瞳中异象,知翁径直把他从澹台明灭魂魄中搜来的情景传递到张文成的心头。
张文成打了个激灵,然后他也全看到了。
张文成不假思索道,“韩英姿,墨子会新晋墨者,初习炼气士,韩夫人之子。”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韩英姿本人的面目,但从墨子会埋伏的眼线,张文成早掌握了韩英姿的大概情形,自然,是表面上的情形。
铸错先生问,“韩夫人是谁?”
张文成心中鄙夷,真是一味在山中修炼的老怪物,居然连韩夫人这等人物都不知道。
他道,“魏国曾经最好的工匠,天下无数名剑侠求她铸造过神兵利器。”
铸错先生疑惑,“她不是金丹,怎么能铸造出坏我法宝的神兵?”
张文成冷笑,“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韩夫人死得很早,我们不能问她本人,她到底是不是金丹。”
知翁的面色凝重起来,他向八雕像道,“那机关铜人不普通,也是一件法宝。”
八老无语。
人间的墨者无论有多么鬼斧神工的技艺,至多只能铸造出上品的法器,而无法祭炼出法宝。即便他们拥有来自道门洞天的材料和配方,也绝无可能——一件法宝需要融入金丹的分神,还需要远超出凡人生命的光阴打磨。一旦炼成,就有破军破城、移山倒海的大威力。
九老的每一件法宝都超过了百年的祭炼时间。这个不满半百就离开人世的韩夫人怎么可能祭炼出一件法宝?!
丁公的声音响起,“诸位,韩夫人已经死了,韩英姿害死了我们西河会的弟子,他本人又十分弱小,并没有德行拥有这件法宝。我以为,在除去魏峥嵘之外,可以分遣西河会的五位英杰从韩英姿手中取回那件机关铜人的法宝,还有那把匕首神兵。这也算是我们给西河会五英杰的附加题目。一旦取回韩英姿手上的法宝,也可以增强他们通过道门试炼的力量。”
张文成支颐不语。他只在字面上读过韩英姿的情报,全没有当成一回事,看来是自己失算了。而这群西河会的金丹,对那法宝的觊觎几乎无法掩饰,似乎比他们对魏国的兴趣还要强烈,甚至还要从诛杀魏峥嵘的人手里抽调力量。他的心头略有一些失望。
不过,张文成旋即恢复了常态。不正是这些金丹不明世事,他才成为西河会难以抛弃的左膀右臂吗?
他向知翁道,“既然知道了韩英姿的底细。遣一两个得意可靠的弟子暗杀夺宝就是,不要耽误了正事。”
五英杰弟子各个按奈不住,想要自告奋勇地抢下这桩宰肥羊的好差事,只是碍于各自的师尊没有表态,不好站出来。
知翁点首,点了五人中一人的名字,“骆风。你去找到韩英姿,让韩英姿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夺走韩英姿的全部法宝。”
铸错先生叫嚷,“骆风是五英杰之首,对付魏峥嵘的主力,怎么可以轻动!”
丁公不言。骆风正是他的得意弟子,骆风得到韩夫人的法宝,自然就是丁公得到了韩夫人的法宝。
知翁当然晓得,铸错先生不是为了诛杀魏峥嵘的事情着想,而是眼热丁公一派占了便宜。
“骆风谨慎稳妥,道术也适合不知不觉除去对手。丁公守卫东宫,牢牢控制了王后和太子,没有丝毫纰漏。这也是西河会对他们师徒的犒赏。”
知翁道。
铸错先生无词。丁公没有纰漏,铸错先生却有杀魏峥嵘失手的过失。骆风谨慎,澹台明灭却糊涂地丧在韩英姿那个小崽子手上。
其他六老都没有亲临大梁,无法给自己的弟子撑腰。
骆风领命。
知翁道,“既然没有异议,都散了吧。”
铸错先生向知翁一揖,“澹台明灭的魂魄即将散去,还请知翁助他还阳。”
知翁道,“澹台心性不佳,神通尚不宜修炼,更不要说参加道门试炼了。今生就算了。入轮回吧。”
澹台明灭的魂魄摇摇欲坠。
铸错先生道,“澹台才十五岁,请知翁给他一次机会。”
知翁沉吟,“也罢。看在铸错先生多年栽培他的心力。”
他摇动引魂钟,将澹台明灭的魂魄摄入钟中保存,然后向铸错先生道,“至于澹台夺舍的躯体,就劳你这个师尊费心了。”
铸错先生谢过,仓惶出了寝宫。
那五英杰的光华也四散而去。
铸错先生的心中无明火仍是难平。他蹑在一团光华之后,拐入一条宫城中的深巷,那光华显出面目,是五英杰中的另一人,铸错先生的另一个弟子,东方一唱。
“师尊有何吩咐?”东方一唱的神念叩拜。
“韩贼杀你师弟,我做师尊的本当为他复仇。可我欠了知翁为你师弟保存魂魄的人情,无法亲自出手。你去找到韩贼,杀人夺宝。”
东方一唱疑惑,“可知翁已经许了骆风。”
铸错先生恼道,“到底谁是你师尊!不拿到韩贼的法宝,休来见我。得了韩贼的法宝,我将自己道术倾囊授你。”
东方一唱叩头,领命而去。
铸错先生暗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韩英姿那东西坏了我一件法宝,害了我一个弟子的躯壳,却引出了更厉害的法宝。天予弗取,必受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