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巧就是那时,大魏的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他轻笑,“想必各位都还记忆犹新。”
他话音里的平静与淡然,裹挟着一丝忧伤,漫过了太极殿上。
“当时,太子李牧,被一封密信和两车铠甲,被判定谋反。”他扫了一眼众人,“先不论谋反是真是假,单从流程上,按大魏律令,他应该先行收监,听候审理,直至当时身在行宫的父皇归来,才做最终的定论。”
大殿上,极静。
喜嬷嬷搀扶着身形消瘦的萧贵妃,悄悄的站在侧边的门口,注视着殿内李锦的背影。
她枯槁的手,紧握着当时大婚之时,李牧与岑诗诗一人一块的绝世玉璧。
仿佛那力道再重一些,便能带回九泉之下枉死的两人,一同站在这里,一同见证着迟来了六年的公平与正义。
她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瞧着內侍端来为她暖身的炭火,淡笑着,连连道谢。
这个尚未到天命之年的女人,这个曾经驰骋沙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面对敌人的刀剑,不曾犹豫担忧,面对后宫龌龊的手腕,不曾退缩一分。
甚至面对在劫难逃,终会到来的死亡,也丝毫不退却。
但此刻,她望着殿上的背影,望着已经独当一面,尽显帝王姿态的李锦,望着自己仅剩的这一个儿子。
她紧张,担忧,嘴抿成了一条线。
“六年之前,群臣只知李牧谋反,却不知谋反尚未定性,当时的太子妃母族,岑家上下五六十口人,一夜之间,全部上了断头台。”
李锦叹一口气:“世人皆知,抄家斩首,只责罚有凶嫌血脉之人,并不牵连诸如奶娘、侍女、家丁这样的无辜之人。”
他回眸,望着赵文成低垂的头:“本王想问问,当时查抄岑家的赵丞相,是以什么为参考,将岑家上下,连着不巧正好送菜的市场小厮一起,全部定罪斩首?”
“又是以什么样的考量,将斩首的地点,选在京城之外三十里,早已荒废的前朝刑场上?”
话音刚落,大殿里一阵骚动。
当年的太子妃父亲,乃是中书省位高权重,足以同赵文成一争丞相之位的最大竞争对手。
六年前岑氏出事的时候,由刑部查办,被定义为惨遭流寇洗劫,无一生还。
除了太子一脉,甚至连李义都不清楚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宋甄,以进贡之名,端着两盘价值连城的蜀锦,亲手呈递在李义的面前。
他看着那张神似岑氏的面颊,怔愣了许久,才察觉到当中有诈。
“岑家满门灭门,刑部调查之后,最终在大理寺的案宗里,以岑家时运不济,遭流寇洗劫,全员失踪为最终结局,画上了一个结案的句号。”
李锦深吸一口气:“可赵丞相,你大概做梦都想不到……”
他顿了顿,睨着赵文成的头顶:“做梦都想不到,当时在岑家,有个人为了报恩,将岑家的嫡子藏了起来,换上了他的衣衫,戴上了他的腰佩,以自己的命为交换,令你百密一疏当中,活下来了一个人。”
闻言,赵文成和太子,皆是一怔。
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缓缓抬头,双唇微颤。
李锦瞧着他们的模样,冷笑一声:“活下来的人,正巧你们两位都认识。”
“他一直就在你们身边,为你们能有今日的败局而卧薪尝胆,为了那些能送你们下地狱的铁证,不惜隐姓埋名,双手染血,赌上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