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何琳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她拱手,“先生,何琳有一事想求先生。”
她郑重其事,却说的十分艰难:“能不能……先生能不能……”
何琳上前一步,恰好踩断了地上枯木的枝杈,那清脆的声响惊起万千飞鸟,转瞬间惊鸿一片,震翅而过。
好似一片汹涌的潮水,以光阴为波澜,从婆娑的树影中漫了过去,淹没了站在树林里的两个人。
待飞鸟掠过,待树风静止,金舒诧异的瞧着她的面颊,蹙眉道:“……何姑娘方才说什么?”
眼前,何琳愣了一下,而后,她有些干瘪的勾了下唇,摇了头:“没什么,没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恭敬的抬手:“先生该回去了。”
说完,金舒点头,转身往驿站的方向走去。
她心中震撼,却不知要用什么样话与表情面对何琳。
就算飞鸟拍翅而过,就算风浪遮住了大半的声音。
她还是听到了何琳鼓足全部的勇气,说出来的那句话。
那句:若未来有一日,宋甄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能不能看在他倾尽全力帮助王爷的份上,免他死罪?留他一命?
如雷贯耳,清晰可辨。
她从密林深处走出,抬眼看着青天白云,看着乾坤万里,看着远处山下幅员辽阔的大魏京城。
她感受着背后那个女人期待的、失落的、纠结与复杂缠绕在一起投来的目光。
给不出任何回答。
她没有能力回答,也没有权利回答。
她身在大魏,替死者开口说话,追求的便是沉冤昭雪,彰显的便是正义不灭。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天下永存的大道添加砖瓦。
在这当中,她没有评价“对”与“错”,没有定义“不可饶恕”的权利。
甚至见多了罪恶的她,对“好人”与“坏人”的界限,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什么样的人是坏人?
被肖洛捅了十七刀的牛老太,是好人么?家破人亡,靠着自己的双手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钱的肖洛,是坏人么?
人是多面的,人性便也是多面的。
只要能活下去,就是好人。如果能活下去,谁也不愿做坏人。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已经不见了的马车,瞧着远处快马奔腾而来的沈文,抬手,自阳光下,遮了一下双眼。
一骑绝尘十余里,沈文追着形似金舒的男人,从京城里快马加鞭的冲出来。
人还没追到,就瞧见了站在驿站旁边,面带笑意的金舒。
他猛的扯了一把马缰,前面的人也不追了,就停在那,半张着嘴看了半晌,才确定眼前这个“金舒”是真的金舒。
“我的妈呀!”他从马上翻下来,赶忙上前打量了金舒一把,嘴里振振有词,“保住了保住了……”
脑袋保住了!
瞧着他刷白的面颊,金舒勾唇一笑:“辛苦沈大人了。”
晴空之下,京城之中,两个时辰的期限已到。
李义收了李锦的纸,看着上面空空一片,瞧着他已经冷静下来的模样,将纸叠起,一声冷笑:“朝野不是战场,犯不着剑拔弩张。”
剑拔弩张,只会让自己成为那个众矢之的的活靶子。
待他打发三人离开,李义才看着太子交上来的冷金宣,看着上面的四个字,若有所思。
不是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