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划船去小离岛。
王忆忍不住:“这太不方便了,都是一个生产队的,结果上个门还要划船。”
“这不算划船,不是,这不叫船,这叫舢板。”王祥高笑道,“其实天热了挽起裤腿走过去也行, 很浅,水最深到大腿而已。”
王忆服气。
海里行走?
这我不敢,海浪可是在一个劲的拍呢,把我拍深水里去怎么办?或者一个倒卷浪把我卷走怎么办?
王向红对此满不在意:“老辈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事,社员们习惯了。”
王忆没多话。
确实,社员们习惯了, 暂时这么住着就行。
实际上天涯岛的本岛不缺地方,以后有条件了肯定家家户户要盖新房——这是王忆的规划……
到时候把小离岛上的四组人家全迁移到主岛来就行了,至于小离岛则重新开发,在上面建度假酒店来招待游客。
22年的天涯岛是不可能大规模对外,那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秘密的一个地方。
82年这边的天涯岛以后发展渠道肯定是旅游业和养殖业,二者要结合,海上养殖、岛上旅游,以后资金充裕了进行开发,可以发展垂钓旅游业、养殖旅游业, 绝对有发展前途。
不过这样可就久远了,二十年之前是没有希望的。
就在王忆琢磨中,小舢板靠上了礁石滩, 他们抬着轮椅下去了。
小老头王真刚在门口晒太阳。
听到脚步声他徐徐睁开眼睛冷漠的看了看。
王忆点头哈腰:“爷爷晒太阳呢——不对, 这大热天你还晒太阳??你小心中暑啊。”
王真刚看见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没事, 我不怕晒,
我怕冷。”
王忆道:“这样啊?那到了冬天你看我领人过来给你盘个土炕, 那家伙热乎。”
王真刚挥挥手, 示意他们去忙。
三人到队长家里的时候,队长他娘照例在院子里干活, 她在收拾个破筐子,里头塞了些青草和干稻草。
三人突然进来,老太太吓一跳:“哎哟,你们、你们,哎哟,是王老师、支书还有二高啊,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王向红道:“嗯, 是我们,过来给你送个东西。”
老太太看到了他们推着的轮椅, 然后疑惑的看向三人。
王向红拍了拍轮椅笑道:“对, 就是这个家伙什,这是给你准备的, 小秋家里给你提供了轮子、王老师提供了构思,让二高给你动手忙活出来这么个家伙什。”
“还有队里,”王祥高急忙补充,“支书批准我用了咱队里攒了好些年的楸木,你这轮椅是楸木做的,楸木你知道不?”
老太太疑惑的摇摇头:“我哪里懂这个?我、哈哈,你们俩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少年不出门,啥也不懂呀。”
“楸木,这是好木头,东北老林子的木头,以前省里给咱县里发了一批,专门用来修船的,又轻快又结实又能防腐蚀,这东西是专门做枪托的,绝对是好木头。”王祥高介绍道。
老太太疑惑的问:“这么好的木头,那怎么做、做这个轮椅是要?”
王向红把轮椅推过来,:“你上去你就知道了,王老师,你从那边抬起来。”
两人架起老太太,让她坐在轮椅上,放下脚踏板,把她的脚放上去。
老太太半瘫多年,双腿不能动弹,肌肉已经萎缩了,裤腿里的两条腿几乎是皮包骨头。
她坐上轮椅后吃惊而茫然的仰头看着三人。
王忆教她:“你用手转动轮子,这样你就可以自己在院子里转了,把门槛拿走你就能出去转了。”
“不过最好还是小心点,得有人推着你出去比较好,否则咱这里地面不平坦,一不小心掀翻了可就麻烦了。”
老太太年纪不小了,可是常年靠双手挪动身躯所以手臂力量并不小,这样轮椅对她来就很合适了:
她双腿、身上没有肉,体重轻,这样她手臂上的力量就很有用了,双手推动轮胎驱动了轮椅。
老太太怕是都没听过这种东西。
她驱动着轮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突然高兴的冲三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这个真是好东西啊,这是王老师你想出来的是不是?二高我知道,会做不会想。”
王向红道:“敢情我刚才的话你是没听见?这个叫轮椅,早就有这东西了,不过咱买不着,不光贵而且不好买。”
“是小秋——就是王老师那个媳妇……”
“嗯嗯嗯,我知道,小秋,王老师的媳妇,她和她爷爷来我家里来着,我们见过面来着。”队长他娘激动的。
王向红道:“嗯,然后小秋的爷爷把他的一台自行车卸掉了,把轮胎给了你家里,让王老师指导二高给你做了这个东西。”
“有了这个东西你以后就不用在地上挪了,你就可以方便的出去转转了!”
队长他娘激动的老泪纵横:“对、对,方便了,这东西方便了,我能出去、我自己就能出去。”
“这得感谢队集体感谢党啊,感谢啊!”
王向红一脸无奈:“我还是白了,都了这是人家小秋和她爷爷给的轮子、是王老师……”
“我听见了、支书,我上年纪了可我耳朵不背,我听你了,你没白,我听见你是小秋家里给的轮胎是小秋爷爷给拆了自行车。”队长他娘抹了把眼泪,“可小秋她爷爷是党员啊。”
“所以我才我感谢党,小秋她爷爷是发扬了党的风格,他把自己的自行车拆了给我、你看给我这样个老婆娘……”
老太太着更咽了,用袖子擦眼泪。
王忆问道:“婶子你知道小秋她爷爷是党员?”
“她爷爷是大领导啊,那能不是党员?”队长他娘道,“我又不傻,饭桌上我就看出来了,他故意不让人提他是领导,可我听见你们都叫他领导来着。”
王忆讪笑一声,没人傻啊。
倒是王祥高很好奇:“小秋爷爷是大领导?是什么领导啊?”
王向红含糊的:“跟咱没有关系,去,看看轮椅用起来怎么样。”
轮椅已经开始正式使用了。
老太太转动轮椅在街上游走。
外面邻居正好出门,看见她的轮椅后大吃一惊:“呀,二嫂你这是、这是轮椅?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轮椅?是自己做的吧?我在城里看见轮椅是皮革的,挺贵挺不好买呢!”
队长他娘立马:“是二高做的,小秋爷俩给拆了家里的自行车让王老师领着二高做的!”
王忆三人出去,邻居老头王真宝拄着个锄头在看热闹。
看见他们三个,王真宝笑道:“支书、王老师、二高,你们都在这里?哈哈,这下子队长他娘好了,你多少年了,她自己又能出门了。”
王向红笑道:“对,这下子不用老是憋屈在个屋子里了。那啥,宝叔啊,反正快下工了你不用去忙活了,你在这里看着她吧,小心轮椅翻了。”
王真宝道:“好,那我不去了,我在这里守着队长他娘。”
王祥高也留下了,他得再看看轮椅使用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忆跟王向红往回走,王向红一脸欣慰:“王老师你还是有办法,我干支书快三十年也没有……”
“别别别,支书你可别这么夸我,这把我夸的尾巴翘天上去了。”王忆急忙摆手,“做轮椅这构想简单,难的是有车轮胎!这不是小秋她爷爷发扬风格吗?咱得感谢人家。”
“是得感谢。”王向红感叹,“所以你以后对小秋要好,你对她不好我可得揍你。”
王忆笑道:“你这放心,我能对她不好?我拿着她比拿着我眼睛都小心。”
两人笑笑分开。
已经夕阳西下,用不了多久就要下工了。
时间贴近六月的下旬。
天气越来越炎热,哪怕是傍晚时分这阳光晒在人皮肤上还是有点疼。
王忆回去看晚饭。
现在是贻贝成熟的季节,又有一批贻贝送了回来。
于是傍晚下工后生产队给家家户户分贻贝,王忆这边分了一大盆子,漏勺忙活着刷洗起来,今晚吃白灼贻贝。
王忆没事干便研究《赤脚医生手册》,然后队长风风火火的找上门来:“王老师王老师,你你给我娘弄了个轮椅啊?你你这真是我家大救星,我什么好啊?我能冲你啥呀?”
“什么不用,别打我就行了。”王忆往后退了一步。
唾沫星子太多了。
蛤蜊味的。
队长愣愣的问:“我怎么能打你?我打我儿子也不能打你啊。”
王忆道:“你这架势就像是来打我!”
队长笑道:“怎么可能,我是高兴的,哈哈,你对我家太好了,你你又是教我家娃上念书、又是给我家里东西还有钱,今天又给我娘做了个轮椅,我怎么能感谢你?我这辈子都谢不过来了!”
“还救了你老婆一命呢。”小翠嫂子来门市部买东西顺便了一句。
队长激动的道:“对,还有救了我老婆一命,这些好事太多了,我数不过来了!”
王忆道:“那就不用数了,都是一个队的父子爷们,不用太客气。”
他问小翠嫂子:“嫂子你怎么还买蜡烛?”
小翠嫂子买的东西挺多,火柴、蜡烛、毛巾、爆米花等等。
她笑道:“不是给我买的,是我二妹托我买的,她今晚过来看电影,我把东西直接拿给她。”
“她们生产队没通电,晚上不点蜡烛、不点煤油灯她们怎么吃饭?不得把饭吃鼻子里?”
队长:“我也得买东西,二猫啊,给我打点酒,打那个九零大曲、算了,打好酒吧,今晚招待王老师、支书还有高叔得用好酒!”
“再给我拿五个咸鸭蛋、五个松花蛋,午餐肉罐头拿一个……”
王忆道:“你招待老高叔和支书就行了,我今晚还有点事,不过去了,再你别跟我客气,你跟我客气我反而不高兴。”
队长听他有事只好遗憾的叹气。
这顿饭没了王老师,滋味得差一半!
王忆今晚没什么重要事,他就是想去22年的天涯岛看一看。
随着证件的办完,现在22年的天涯岛已经正式隶属于他了。
他是带着老黄和一些贻贝回去的。
直接过时空屋到了22年的天涯岛。
毕竟是夜里去岛上,还是有条狗放心一些,而且老黄不会话也没有意识,它不会懂自己去过哪里。
岛上破败的码头没有船舶踪影,此时天色已黑,昏沉沉的月亮当空照耀,他遥望一圈没有看到光亮,那就明岛上没人人。
他在码头后的礁石滩上升起一团篝火,架起户外炊具开始煮贻贝。
老黄压根没发现环境的变化,它倚在王忆脚下躺下,将脑袋枕在了王忆脚背上打哈欠。
海风呼呼吹过来,火焰也在呼呼的燃烧,很快就有热气冒出来。
王忆安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拨拉着贻贝。
这东西很好熟,所以煮的时候要注意火候,绝对不能太过火,过火后就失去软嫩口感了,变得跟老木耳一样。
掐算着火候,王忆关掉了气炉,转到了篝火旁边吃贻贝。
他煮的不错。
贻贝鲜美柔嫩,热乎乎带甜滋滋的鲜味,很可口。
海风吹来,带着青草的味道。
王忆吃着贻贝扭头看,朦胧的月光之下,天涯岛变得黑洞洞,但还能看见漫山遍野的野树野草。
吃过贻贝后他顺着山路往上走,绝大多数的房屋他都有印象,残留着82年的痕迹。
这个时空里天涯岛没怎么增添新房,或许是后来一些人家便搬到城里、其他城市里去住了吧?
昨天周宇还给他过这回事。
他可以拆迁岛上的房屋,不必担心有财务纠纷。
因为天涯岛在二十一世纪进行了一次大型搬迁,当时外岛多个破败渔村都进行了搬迁,政府跟他们签订合同收回了在岛上的宅基地,给他们补贴将他们送去了县里。
王忆踩着杂草行走着,老黄在他前后奔跑,然后一人一狗惊醒了树上的野鸟,不时有鸟挥动翅膀‘扑棱扑棱’的飞起来。
山石路上长了野草、爬满了藤蔓,家家户户的墙壁门窗上挂满了爬山虎。
他走到了王祥高的家里,这是他去过多次的一户人家。
还是熟悉的两扇木头门板,只是如今门板已残、铁锁生锈,墙角墙根长了青苔,王忆一使劲将门板推开,打开手电筒走进了这间房屋。
满院子的都是杂草,屋外墙壁上长了爬山虎,院内墙壁上也是这样,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找到位置便拼命攀爬,将整座房屋变得冷落破败。
曾经总有鸡鸭在转悠的鸡窝更是破败,老黄还跑过去蹲下撒了泡尿。
王忆转了转手电,院子一角竖着几根木头,其中一根木头上竟然长出了枝叶,看样子它要枯木逢春了。
门后也放着一根棍子,王忆曾经看到过王祥高拿这根棍子吓唬王墨斗。
父子俩斗智斗勇的场景又出现在他眼前。
这样他心里忍不住的冒出一股伤感。
挺好的生产队,怎么荒就荒了呢?
怎么能荒成这样呢?
他咳嗽一声冲老黄招招手,老黄很通人性的摇摆尾巴跑到他跟前然后在门口的小路上转悠了起来。
王忆转动手电看向四周,四周没有82年的袅袅炊烟、没有昏黄的渔家灯火,只有层层迭迭的爬山虎和一间间空空荡荡的房屋。
他用绿钥匙开门,领着老黄回到82年。
老黄这次终于感觉疑惑了。
它跑出听涛居后看了看自己那四个崽崽,然后回头疑惑的看向屋子内部,它跑进去转了一圈尾巴也不摇摆了,出来坐在门口歪头像是陷入沉思。
可能怀疑狗生了。
王忆拖着躺椅坐在灯下,双手枕在脑后悠悠的看着夜空。
收拾完大灶的漏勺关门出来,他对王忆笑道:“校长,怎么看起来有点惆怅啊?碰上麻烦事了?”
王忆感叹一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漏勺听的满脸迷糊。
他试探的问:“校长,晚饭喝酒了?”
“滚蛋!”
“哦,好。”
漏勺痛快的跑路——看电影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