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山端起一盏琼浆,侧头朝着第一座玉案之上的季月年笑道。
吞霞殿之中的数百座玉案,对应着摘霞道会的数百个座次,周景山最终取得三十八道仙霞,仅仅落在季月年之后。
“周道兄言重了。”
季月年举着水晶酒盏微微示意,端至唇边轻啜了一口。
冰凉的琼液滚入喉间,浓郁的异香弥漫口鼻,这甘醇酒液的极美滋味,甚至使季月年这里都怔了一怔。
数百年来,其始终都沉于修行,从未在意过诸般享乐之事,对于这可有可无的口腹之欲更是无甚兴趣,此时尝了这摘霞仙宴之上的琼浆酒液,才稍稍体会到那些修为颇高但却贪食之人的想法。
周景山将盏中琼浆一饮而尽,目中露出些许迷醉之色,叹道:“此酒名为‘沉渊’,酿制过程需要耗费海量的灵物灵果,即便灵材足够的情况之下,也需数百年光阴才能酿取寥寥数坛,就算是在明光地界的洞天圣境之中,这‘沉渊’之酒也是有价无市,珍贵至极。”
每一座玉案之上,都分别摆放着一整坛“沉渊”,此次摘霞仙宴,单单“沉渊”之酒的耗费便有数百坛之多,更遑论其余的灵果珍馐,早已是不可计数。
如今吞霞殿之内的数百生灵,每一人都代表着一个极北边陲之中的地界,摘霞道会不仅仅是树冠云阙之上的生死争斗,更是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论道盛会。
周景山伸袖又为自己斟了一盏“沉渊”,目中露出惋惜之色,道:“可惜每个地界只能有一尊生灵参加仙宴,我那几位师弟,怕是尝不到这‘沉渊’之酒了。”
季月年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不曾想到,周道兄也是性情中人。”
“我乃明光洞天圣境第一天骄,平日里所作所为皆需谨慎多虑,多不能随心所欲,”周景山端起琉璃酒盏,朝着季月年笑道,“这次道会,我不仅见识到了那元清道人的‘三十六般变化’,青笛妖女的‘化影千重’,更是亲眼目睹了道兄一举碾灭数百生灵的可怕神通,此行已然不虚,心境修为在体悟之下隐约有所突破,甚慰。”
此类妖孽天骄的悟性极高,观一法则通万法,虽然其不曾知晓这些咒法神通的真正来历,可其细细观望之下,气机牵动,体会着天地元气的细微变化,竟是即将突破心境桎梏,修为愈加精进。
少顷,有着诸多生灵陆陆续续离开玉案,朝着季月年以及周景山等人所在之处行来,见礼之声不绝于耳,很是喧嚣热闹。
恍惚之间,已是子时。
吞霞殿的殿门之处有漫天霞光映照而至,数十道身影簇拥着一尊身形高大的生灵行入殿中,朝着最上首的华贵金案行去。
诸多妖孽天骄皆是陆续起身,微微行礼。
周景山遥遥朝着那尊高大生灵拱了拱手,轻声道:“这便是妖国国主。”
季月年略一沉默,道:“这妖国国主似乎有些……”
“有些诡异是么?”周景山侧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丝嘲讽之意,“此人浑浑噩噩已久,只不过是金圣宫娘娘的一个傀儡而已。”
那妖国国主在诸灵簇拥之下端坐于金案之上,俯视着诺大的吞霞殿,沙哑着声音道:“极北边陲数百地界的地脉分配诸事,已经放在了诸位的玉案之上,若有异议之处,还请诸位与邻近的地界自行商议。此次灵宴招待不周,望诸位见谅一二。”
诸多妖孽天骄皆是陆续坐了回去,纷纷笑道:“国主言重了。”
转瞬之间,金碧辉煌的吞霞殿之中便恢复了轻歌曼舞,清音靡靡。
不知过了多久,季月年饮下一盏“沉渊”,又去伸袖取那酒坛,却蓦地惊觉到,其中空空如也,竟是不知何时已然成了一个空坛。
“你便是摘霞第一的敕水妖神么?”
柔音入耳,季月年抬首望去,一个身着嫣红裙裳的少女行至玉案之前,纤白的指间端着一盏琼浆,声音清澈空灵。
洞见真灵,堪破虚妄,称之为“洞虚”。
那红裙少女生的极是好看,此时见季月年不语,便轻轻笑了一笑,伸袖将那一盏“沉渊”放于季月年身前,道:“我见你坛中无酒,便为你送了些来。”
此言落罢,她的嫣红衣袖翻舞而起,如瑰美至极的蝴蝶一般翩然而落,一柄霜白的长剑虚影在她的手中缓缓凝聚,径直抵在了季月年的脖颈之处。
“我生来便没有名讳,只是他人皆言我有沉鱼闭月之貌、落雁羞花之容,皆唤我作‘倾月公主’。”
她将那雪白的长剑抵近了些许,稍稍昂着下巴,有些骄傲地俯视着玉案之后的清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