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似记忆之中那般,没有半分改变。</P>
“只是……”</P>
驴大柱靠近了些,轻轻掀开了布衣少女肩膀上的衣物一角。</P>
一团惨绿色的淤血在她白皙的肩膀处淤积,这是驴粪草的药效起作用之后,逼出的脓毒。</P>
只是布衣少女不曾修有吐纳功夫,即便驴粪草起了效,也仅仅只能让毒素堆积在一处,若是如此堆积下去,反而会让淤血逆流,侵蚀心脏,最终更为惨烈地毒发身亡。</P>
望着那些绿色的丝线还在朝着肩膀堆积,驴大柱神情之间没有半分犹豫,竟是上前扶着少女的手臂,用力咬破了她肩膀上的皮肉,径直吸出了一大口碧绿的脓毒!</P>
“呕!”</P>
驴大柱转过头去,将脓毒吐在了山洞的另一侧,可其嘴唇和口齿之间却依旧有着些许碧绿的残留。</P>
数息过后,驴大柱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呆滞,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其转回身来,继续吸着少女肩膀上的脓毒,没有半刻停歇。</P>
些许脓毒虽然不至死,却使得驴大柱的反应变慢,神智损伤,比起之前呆傻了许多。</P>
这也正是驴大柱后来回村之后,受人欺凌的主要原因,若是其还是似前往郡城之前那般思维敏捷、孔武健壮,虽然不一定当真会与人打架,可在驴家村却不会似这般受到许多歧视。</P>
就这样,驴大柱白日里为布衣少女吸出脓毒,晌午则是攀爬到山崖上去采驴粪草药,短短数日工夫过去,布衣少女的气色便好了许多。</P>
虽然她依旧不曾苏醒,可在驴大柱喂水喂果、极为细心的照料之下,原本青黑的小脸之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润。</P>
“娘子……”</P>
驴大柱坐在山石之上,神情愈加复杂。</P>
若无意外,再过一会儿她便会苏醒,到了那时,她会似记忆之中一般,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决定随着自己回到驴家村,做自己的媳妇。</P>
只不过这一次,驴大柱却是默默地为她穿好了干净的衣裳,收拾好了自己的竹筐,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山洞。</P>
这也是驴大柱第一次,做了与记忆之中不相符的事。</P>
咣!</P>
重物摔落之声传入耳畔,驴大柱侧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背着书筐的书生一不留心摔了下来,只不过他落下来的地方有着树木阻挡,缓了一缓,这才没有受到太重的伤。</P>
驴大柱站在陡峭山石的阴影处,怔怔地望着那背着书筐的书生,心脏止不住地一阵阵抽疼。</P>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驴大柱听到了对于自己而言已经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少女清音。</P>
“公子,是你救了我么……”</P>
“公子,你怎地也受了伤?”</P>
“公子,我帮你擦药罢。”</P>
“公子大恩,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报答。”</P>
“小女子唤作周娘。”</P>
“公子……”</P>
……</P>
恍若隔世。</P>
日升月落,不知几个朝暮。</P>
驴大柱从山石的阴影后面走了出来,望着数十丈之外互相搀扶着、挽着手臂的一对壁人儿,目光怔怔。</P>
“娘儿,你看那人满面胡茬、蓬头垢面,好似山里的野人,实在古怪,如今你的腿脚已经无碍,我等快些离开罢。”</P>
书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驴大柱不曾理会,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穿着干净布衣的少女。</P>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驴大柱,那眼神似记忆之中一般清澈透亮,可却好像在看山间的花草树木一般,不含一丝半点特殊的情感。</P>
“确实是个怪人。”</P>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最终驴大柱的耳边重新恢复了山间的静谧。</P>
……</P>
驴大柱依旧站在原地,好似一座天然石雕,彷佛与山石融为了一体。</P>
“果如是如是,乃真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乃真五蕴皆空时,不落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P>
又过了许久,隐约有沙哑的诵读之音,呢喃而起。</P>
……</P>
“还不曾放下么?”</P>
模糊的身形扭曲而现,静静地望着驴大柱。</P>
咔嚓。</P>
好似石雕的驴大柱第一次动了动身子,有些费力地伸起袖袍,拂去了眉眼之上的落霜,沉默着跪伏了下来。</P>
那身形之上的模糊寸寸散去,显现出了一个身着金线白袍的清美少年。</P>
白袍少年轻声道:“看来你已经对《般若心经》有所领悟。”</P>
驴大柱蓦地抬起头来,声音依旧沙哑:“敢问一句,难道你就没有不曾放下之事么?”</P>
白袍少年如画般的清冷眉眼怔了一怔,显然不曾想到驴大柱会开口询问,沉默片刻之后,道:“放下如何,不曾放下又如何,人力有穷时,于寻常生灵而言,若是遇到无能为力之事,终归要认命才是。”</P>
驴大柱垂首跪在地上,不再言语。</P>
数息之后,那白袍少年却是再次开口,其语气稍有变化,其中隐约多了几分冷冽:“只不过我却是亲眼见过宿命之象,生灵若是当真能够堪破桎梏自我的心障,待到再抬眼望时,花草皆为世界,砂砾即是人间。”</P>
……</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