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谈话间,大军正慢慢抵近。
秭归城小,勉强挤着三千上庸兵、两千房陵兵和千余蛮兵,几乎算得上是人满为患,刘备带来的先锋军不可能尽数入城。
好在关羽有先见之明,早在几天前就派关平在城外建了一处营寨供援军扎住。
他眼见大军到来,知道安置大军为紧要之事,当下命向朗回城准备犒劳军资,随后领着两位结义兄弟并大军朝新立的营寨行去。
一俟到达,刘备当即命令大军就地扎住,他自己拉着关羽、张飞,进到主帐篷内议事。
帐篷是临时搭建的,甚是简易,刘关张兄弟三人索性各就着一块垫子坐了。
三人相顾而视,兄弟重逢,一别经年,心中自有好多话要倾诉,只是千头万绪的又不知该从哪儿先开口。
刘备终是兄长,但见关羽和张飞的发上也爬上了一层星霜,开口叹道:“我们兄弟三人自桃园结义,纵横天下三十五载,如今却都是老了。”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关羽为人本十分自矜,但此番遭逢大败,性子竟变得敏感起来。
他想到此次北伐受挫,荆州失陷,只怕兄长匡扶汉室的大业要就此中道受阻了,那是他、也是自己毕生的志向。
再想到兄长年近六十,也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见到志向达成的一日时,自责之情顿时如同浊浪排空,翻江倒海而来,一时重又压过兄弟重逢的喜悦。
关羽叹了口气,跪伏于地,面有愧色道:“某守土不力,可谓一败涂地,本无颜再面对兄长。但麾下尚有忠义之士,今日总算盼得兄长前来,可以将他们尽数托付,某也得以当面请罪,恳请兄长赐以死罪。”
关羽一向高傲,张飞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灰心丧气的模样,见状忙劝慰道:“哎呀,二哥!是孙权那小儿阴险,糜芳那鼠辈无耻,你也是受害之人,何须如此自责?”
许是觉得这番话不够有说服力,他索性站起身来,跪坐到关羽身侧,弯着腰继续劝道:
“可还记得当年的下邳城?那时俺喝醉了酒,教吕布那厮夺了城去!须知那是我等兄弟三人东奔西走,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块落脚之处。俺当时自责求死之心,比二哥你只多不少!但兄长还不是宽恕俺,准俺将功赎罪吗?”
“俺们兄弟三人转战南北,打下偌大一片基业,眼下不过吃了些亏,还远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如何便要寻死寻活的?”
“吃亏了打回来便是!更何况今日俺们兄弟三人齐聚,放眼天下,休说孙权、吕蒙之辈,便是曹贼见了,也只敢夹着尾巴而走!”
刘备也趁势劝道:“云长,你我手足相称,你受了委屈,做兄长的岂能坐视不理?今日我发兵东来,便是要讨伐孙权,为你出这一口恶气!”
“对对,你若不振作精神,便不是俺认识二哥!”
张飞在一旁只是帮腔。
关羽闻罢,心中自责的同时,委实感动不已,他口鼻张翕间,眼中怔怔落下泪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紧紧握住兄弟二人之手。
刘备、张飞二人见他难受成这副模样,心里既跟着难受,又觉心疼。
刘备揽出双臂,将兄弟二人一手一个抱住,三人当下一并抱头痛哭。
发泄了好半晌,三人这才收拾好情绪。
关羽知道兄长此前胜在益州,双方之用书信传递信息,对于此间发生之事难免不知其详,当下深吸一口气,振奋起精神,将襄樊战役发生之初至今的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从糜芳筹措军粮不利,到孙权阴通曹魏,再到吕蒙白衣渡江,糜芳、士仁投降献城,自己进而领军南归,却中了吕蒙攻心之计……
他毕竟是当事人,其间原委知之甚详,讲述也自生动。
孙权、吕蒙阴险倒也罢了,毕竟都是外人;但听到颇受信任的糜芳、士仁竟然如此不堪时,刘备、张飞登时勃然大怒,忍不住破口大骂。